望着沉沉的黑暗,卫浪云悠悠的道:“太叔上君这—次所遭到的打击恐怕是他有生以来最沉重的了,基业,力量,声望,加上他本身的技艺所能,全部付诸东流,俱成泡影,他的伤痛之情乃是可以想见的,也叫惨了……”
杨宗缓缓的道:“只怪他的眼光太短,看法不够正确。”
点点头,卫浪云道:“不错,他选错了位,他不该依附‘皇鼎堡’的,如果他和我们站在—起,情形便全两样了。”
杨宗道:“这个人太过现实———一听说‘皇鼎堡’预先付了部分代价!”
卫浪云道:“是的,但太叔上君却不知道,这点点代价比诸将来的收获实在太微小了——一—假如他跟着我们的话!”
同意的微微俯首,杨宗道:“我深有此感,况且,这点代价又怎能和他们惨重的牺牲相比拟!”
这时段凡已为卫浪云推拿竣事,接着,他自怀内取出一包药物,用手巾蘸着溪水,替卫浪云洗净上药。
每在段凡接触到卫浪云的伤口时,那种痛苦令人痉孪的,女敕细的,遭到破坏的肌肉组织是那么不惯于稍微的拨斥与刺激,就轻轻的一点,也够受了!
卫浪云咬着牙一声不响,任由段凡迅速的工作着,片刻,业已敷上了药,并由段凡用手巾扎了个结实!
杨宗低声道:“少主,还能骑马么?”
卫浪云吁了口气,道:“没有问题。”
杨宗道:“那么,我们准备上路吧?天快亮了,说不定‘紫凌宫’的人已经发觉少主的月兑逃而展开搜索了!”
卫浪云笑道:“好,我们走,但他们想抓我回去,却是难如登天了,晕天黑地视线受阻不说,就算我们距离他们只有三四里路,方圆部分相当广大,除非他们能未卜先知,晓得我们的所在,否则,看他们怎么能搜遍这三四方圆的地面!”
杨宗小声道:“不过,我们还是早早月兑离这险地较佳!”
卫浪云道:“走吧!”
于是,三个人起身离开,由杨宗伴着卫浪云慢慢走,段凡却急忙先往隐匿兵器马匹的凹坳子里准备了。
片刻后。
他们已经各自跨上了坐骑,卫浪云欢喜无限又亲热的和他的马儿“狂火”抚贴呵慰了好一阵子,就像—对情人久别重逢那样的兴奋与喜悦,又是抚模,又是摩娑,又是咕哝个没完,在杨宗的再三催促下,他们才策骑离开。
三匹马儿奔掠如风卷腾,其速无比,在蹄声雷响中,卫浪云若有所思的大声道:“杨长老,我们不能从前面那座桥上过河……”
杨宗侧脸道:“是的,怕他们已派人在桥头堵截了!”
左右一望,卫浪云道:“从河的上游找条船过去,有些可能么?”
杨宗笑道:“试试运气吧,段凡对这一带地形较熟,他以前来往过好多次,就叫他引路前行!”
后面,段凡的坐骑偏头奔向—条小路,他大声道:“好,我们这边走!”
三人三骑,马不停蹄的急赶着,当天色放亮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河水滚滚的“大龙河”边了,这里,是河的上游,隔着那座石桥约有二十多里。
鞍上,卫浪云—边感到腰酸背痛的不住轻捶着,边望着浩浩荡荡,灰白色河水发愁!
“老天,连块木头都没有,哪来船?”
杨宗估量着宽有二十多丈的河面,低沉的道:“如果没有马匹,大约我们三人全可飞渡!”
卫浪云苦笑道:“我身上带伤,就算没有马匹,恐怕也难有把握只身飞渡过去,何况,马匹还绝对不能抛弃!”
静默着的段凡突然开口道:“少主,我却有个主意,不知是否使得!”
卫浪云眼睛—亮,忙道:“请说!”
段凡慢吞吞的道:“我们杨老大知道,我的水性很不错,在‘花子帮’里来说可以称得上数—数二,所以么,我想便由我泅泳,牵了三匹马游过去,二位呢,便设法飞渡过河,这样问题可就解决了?”
沉吟着,卫浪云注视茫茫河水,担心的道:“水流很急,段长老,你,呃,行么?”
一侧,杨宗道:“马能自浮,不会有什么困难,段凡本人的水性甚佳,牵马渡河也无甚问题,设水流势颇急,但最多也只是冲向下游一段路,没有大影响,少主,我看此法可行,此外亦无计可施啦。”
目光向荒寂空荡的河滨四周移动,卫浪云知道无法找着条船了——一何况他们需要的船更非—条舢舨而已呢!
无奈的,他道:“但是,说句不怕二位见笑的话,我如今创痛在身,连行动都有困难,实在怀疑能否飞渡此河呢……”
怔了怔,杨宗道:“是么……这倒也是实情,少主的伤不轻,确为可虞……”
段凡笑道:“我也有法子!”
卫浪云忙问:“什么法子?”
笑了笑,段凡道:“杨老大的‘青龙飞冠’功夫盖世无双,何不可就请杨老大以此功助少主过河?”
杨宗略—沉吟,颔首道:“恩,倒可试试!”
卫浪云笑道:“杨长老这门独学功夫,我是早有所悉了,不过,如何运用这种功夫来助人渡河却待请教。”
杨宗一笑道:“说起来也很简单,少主自己琢磨,可以掠跃多远距离?”
望着河南打量了—下,卫浪云道:“大概现在还可以拼命,掠个四五丈远近吧,但力竭下坠时,就恐怕提不住气沾水换劲了!”
杨宗道:“如果有着力之处给少主换劲呢?”
卫浪云笑道:“只要不扭了腰,错了筋,大约仍可在两三次纵跃下飞越!”
杨宗想了想,道:“少主,仪须有—次至两次换劲力量即可,我除了为少主提供着力之处外.并顺送少主—程!”
微微迷惘的,卫浪云道:“怎么个送法?”
杨宗低声向卫浪云说了几句,卫浪云笑笑道:“很妙,可是你施展你的‘青龙飞冠’绝技之时,可得当心点儿,别—下子卷断了我的脖子!”
平稳的—笑,杨宗道:“少主放心,我连你腰部伤处也不会碰上—下,只是,请少主独自运用提纵之术时注意别扭闪了!”
卫浪云道:“我自会谨慎,来,我们开始吧!”
杨宗对段凡道:“你先过河。”
段凡略事抄扎,又将三匹马以绳索套连在—起,以鞍傍驼着两只长方形皮囊的“狂火”为先,他回头向卫浪云及杨宗招呼—声,水花溅处,业已牵着三匹马儿下了河!
在湍急的河流中,段凡的泳术确是不凡,他—手紧握缰索,—手划水,除了偶尔露出半边脸为换气呼吸,其他时间全将身子隐沉水中,三匹马儿带头蹬蹄,在段凡牵引下激波浮渡,倒也颇为不慢的渐次接近河小心。
杨宗笑道:“少主.这个法子还不错吧?”
卫浪云目注段凡的水功,颔首道:“好极了,只是天寒水冷,段长老要吃点苦啦……”
杨宗道:“这点小小折腾又算得了什么!”
笑笑,他又道:“我们也过去吧?”
卫浪云道:“好,我先来——”
说着,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咬牙,毅然拔升空中,往河中掠去,飞出四丈左右,他已感到气虚力浮,后劲不继,腰胁部无法用力,腿更痛得无以运动,摇摇晃晃的往河面落下——
有如浮光一抹,倏然掠至——那是杨宗,他大喝一声,双手猛托,又快又准的接住了卫浪云两腿,同时奋力往上往前送抬!
卫浪云借此着力,“呼噜”又往对岸掠出三四丈之远,而杨宗突落,他一沾水面,浪花微溅中又暴发而起,立时跟上再度坠落的卫浪云,只见杨宗迅速吸气,头颈猝抛,他满头盘髻的浓密黑发便“呼”的一声,有如怪蛇般弹射一下子卷住了卫浪云臀部,几在同时,杨宗猛然弓背缩身,奋力抖抛,卫浪云的身形竟滴溜溜的又飞出了六七丈之远!
杨宗这时又沾上水面,浪花溅得更高更广,他双臂疾探,吐气如啸,似怒笑般电射向卫浪云下方,待卫浪云飞掠的身形再次有下坠之像时,杨宗的黑发又暴飞而出,复再卷住卫浪云臂部,抛发抖掷中,将卫浪云—直送到彼岸!
杨宗双臂往下倏按,他自己稍稍拔升了些,吼喝如雷,这位“花子帮”的“红包袱”长老便有若一头大鸟般的翩然到达岸上!
喘息吁吁的卫浪云不由哈哈大笑,—伸拇指!
“好,杨长老,利落极了!”
杨宗用衣袖拭了把汗,微喘着道:“少主过誉了,没触动少主的伤处吧?”
摇摇头,卫浪云道:“没有没有,连一点也没沾上,杨长老,你这手‘青龙飞冠’的功夫可真高明之极!”
杨宗匆匆将蓬散的头发理就往头顶盘绕,边笑道:“雕虫小技,倒令少主见笑了。”
卫浪云轻捶腰背,道:“不用客气,杨长老,这门功夫的确叫人佩服……”
说着,他一指业已接近岸边的段凡,笑道:“段长老也来了……”
簪妥发结,杨宗快步来到河边,待段凡“哗啦”自水中跃起之后,帮着他一起将三匹马拉上岸来,卫浪云注意到段凡固已全身湿透,连杨宗的下半身竟也水漉漉的了。
卫浪云当然也明白杨宗的艺业修湛到何种地步,他知道,人家若非为了协助他,凌空飞渡到这二十来丈的河面可以说轻而易举,根本不曾沾水,眼前之所以会如此可以说全是为了他啊……
心里的感激不用说,卫浪云蹒跚行上前去,关注的道:“二位,你们衣衫全湿,可带有换的?天气冷,别招了凉……”
杨宗笑道:“没关系,少主,风一吹很快就干了,这点小冷小寒我两个还挺得住,少主不用担心。”
一捋白胡子上的水渍顺手弹出,“怪魔翁”段凡大笑道:“别看我们一把老骨头子,少主,身架子却硬挺得紧呢,有一次,我在黄河里泡了三天两夜,也是在这秋深的季节,出水之后连—个喷嚏也没打一下,活蹦乱跳的半点不舒服也没有……”
虽说自己身份特殊,位高势隆,但卫浪云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人家再怎么说,也是年纪一大把了,叫这两位老先生为了自己受这种罪,委实心里不安,他诚挚又惭愧的道:“全是我害了二位长老搞成这种模样,我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真不知怎样向二位表达我心里的歉意才好……”
连连摆手,杨宗忙道:“少主,千万别这样说,这么—说,非但我们承担不起,更也见外了。不管是在哪—行哪—道理,都有个上下的承续与主从的分野,我们虽说是‘花子帮’的长老,而且年岁都也不小,但少主却是‘勿回岛’的继承者,是武林未来的领导人之一,‘花子帮’是‘勿回岛’的盟友,也奉‘勿回岛’正统,而‘勿回岛’的继承者亦就和我们的龙头—样应该尊敬与服从,这—点,乃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少主以客卿或盟伙的态度对待我们,我们却不能不知进退,妄自骄大,任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少主的属下,理应为少主出力分劳.所以少主务必不用太过客气,否则,倒叫我们觉得惴惴不安了。……”
卫浪云忙道:“杨长老太谦了,我怎能对二位以属下相待?”
呵呵一笑,段凡插口道:“不管少主把我们看成什么人,反正我们不能不尊少主,更不能不执属下之礼,这一点,乃是无可更易的了!”
卫浪云无可奈何的道:“规矩严是好的,但‘花子帮’却太严了,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
杨宗正色道:“少主,这不是规律所至,更是人伦大道。”
顿了顿,他又道:“好比有个警喻一一我的祖父有个么儿,年纪比我小,但我仍得叫叔叔,仍得以长辈相尊,不能因为他年纪小便可不服他呀!”
段凡亦道:“还有一比一一皇帝年幼,臣下再是八十岁的老头仍得跪拜请安,亦不能因为他的年纪小便不尊重他,这就是君臣之道,上下之礼了。”
卫浪云笑道:“好,好,我不说了,再讲下去,二位搬出—大罗筐的道理来压我,我更吃不消啦!”
杨宗微微躬身道:“告罪告罪。”
吁了口气,卫浪云道:“老实说,‘花子帮’舒大伯有了如各位这等的得力臂助,不愁肩不起这付担子来了!”
杨宗笑道:“少主,比起‘勿回岛’的猛将如云,谋士车载斗量的情形,‘花子帮’我们这几块料也就太不够看了!”
提起“勿回岛”来,卫浪云不禁忧虑在心,他低沉的道:“唉,岛上展大叔统领的五门好手全未见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光靠我们在这里“胡弄”也搞不出个结果来,一个‘皇鼎堡’业已耗掉了我们的大部分力量,跟着又让‘紫凌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步,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杨宗与段凡的脸色也有些沉郁,静默了片刻,杨宗道:“少主,你们在‘不留亭’搏战之前,是否已约定好了会合之处?”
点点头,卫浪云道:“约好了,在‘黑垓山’山脚下的—处山坳里……”
段凡略一回忆,道:“我知道那地方,距此约百多里路,那里也只有一处山坳子,里外全生满竹子,不难找。”
杨宗又道:“少主,在‘不留亭’那一战,我们损失大么?”
慎喟的摇摇头,卫浪云道:“不算少,你们贵帮当场便战死四十多人,还不包括突围后路上遭到拦截的,‘蝎子’的两位也全没走掉,‘三十锦貂’也折了好几个……但其他的人手没有吃什么亏,全突围成功了!”
杨宗道:“总算不幸中之大幸……”
段凡咬着牙问:“‘紫凌宫’呢?少主,‘紫凌宫’的损失伤亡大不大?”
卫浪云跟着把“紫凌宫’方面的损失也讲了一遍,杨宗不禁摇头道:“这一仗,对‘紫凌宫’来说,仅是小有波及而已,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他们的主力仍未受到打击,换句话说,他们犹保有随时出动的力量,对我们依旧是一个颇大的威胁!”
舐舐唇,卫浪云道:“只要岛上大军赶来,这威胁便不算严重,否则,只凭我们眼前的这点班底是不行的了!”
段凡低缓的道:“幸亏‘六顺楼’还没有找上头,要不然,我们的乐子就更大啦!”
杨宗道:“少主,听说‘六顺楼’大当家澹台又离的宝贝义女叫我们虏来了?”
卫浪云颔首道:“是的,所以他们才‘投鼠忌器’,不敬贸然行动,我想老澹台现在一定四处派人找我们准备谈判呢!”
杨宗担心的道:“他不会恼羞成怒,豁出去硬干吧?”
卫浪云笑道:“老澹台视他这义女有若心肝宝贝,爱惜之深,甚于已出,他不会这么狠心置其义女生命于不顾的!”
—侧,段凡又道:“而‘皇鼎堡’已垮了台,‘六顺楼’与‘紫凌宫’又是钩心斗角,因为利害冲突而不至相害,闻说他们前些日子亦发生过流血事件,这样一来,他们更不可能联手了,少主,我们在这种矛盾的夹缝里还不致于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卫浪云摇头道:“不然。”
他又平静的道:“第一,我们现在和他们那一边也结了怨,生了隙,碰上便不会善了,而他们那一边的力量比我们眼前的这点底子却雄厚得多,第二,长此以往,我们非但将一事无成,更会为了一再的接触而消弱实力,终至溃灭,第三,主盟武林的大举若费日耗时过久,很可能续有后继者崛起,那时,我们的雄心壮志就更难实现了……所以.拖延下去对我们是桩大大失策的事,我们不能老像现在这样东窜西荡,靠着有限的人手去做不成成大业的事,那样,岂非失去意义了!”
连连点头,杨宗道:“少主说得有理,少主,我们走吧.赶到‘黑垓山’去,看看田二爷有什么指示,他—定会有所策划安排的。”
卫浪云道:“我们走,二叔他们也—定等得心焦了!”
于是,三人立即收拾—番,先由杨宗帮助卫浪云上了马,然后两人也分别跨上鞍背,仍以段凡为首,三乘铁骑,放蹄急驰而去。
天已大明了,东方业已有旭阳的彩辉灿照,他们迎着晨光奔马,就宛如要奔向那光明发源的地方。
黑垓山那个内外全被青竹所掩遮着的山坳子口,有—名放哨的“花子帮”弟子突然发现了正自窄道上奔近的卫浪云、杨宗及段凡三人骑,他精神倏振,飞一样奔进了坳子里,口中兴奋的大叫:“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杨长老,段长老也—道回来啦……”
山坳中,散散落落的坐躺着三十来个疲惫又憔悴不堪的汉子,但不管他们是属于哪—个组织的,却俱相似的无精打彩,意态消沉,一副败兵残勇的模样……
在一丛修篁之下,落叶像铺成了软垫,田寿长、舒沧、古独航三个人全对坐着默默无语,再过去点,童吉童祥兄弟无聊的各撕着—片竹叶发呆,“仙人杖”金泗则轻重有致的正替晏青按摩背胁处的掌伤,就在这种沉重的翳闷的当儿,那名放哨的“花子帮”弟子已嚷叫着奔了进来,第一个跳起身的是田寿长,他又惊又喜的喊:“谁?你是说谁回来了!”
舒沧也一骨碌爬起,紧张的问:“果然是卫少主回来了么?你他娘的没看花眼吧?”
那名跑得满脸通红的仁兄喘息着连连朝坳口指点:“不会错……当家的,是卫少主,还有杨长老和段长老,三个人—起回来啦……”
田寿长怪叫—声,拔腿往坳口奔去,舒沧、古独航、童吉童祥,与金泗也匆匆跟上,晏青—手按着月复背.却也—步一拐的往前迎上。
很快的,卫浪云、杨宗、段凡三个人出现了,他们的骑影才—闪入山坳子里,田寿长已双掌合十,嘻嘻念了声“佛”,喊了声“天”,舒沧在一边痛快之极的大笑起来!
“哇哈哈,浪云,果然是你们啊,行,好,有几下子,我看恐怕连阎王也拘不住你了!”
住马抛镫,卫浪云吃力的落下地来,古独航立即上前扶住他,低促的问:“伤得重吧?”
摇摇头,卫浪云笑道:“没关系,小伤。”
说着,他连忙往前凑近,躬行礼:“侄儿叩见舒大伯,二叔。”
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卫浪云,田寿长突然喝彩:“好小子,有你的!”
卫浪云笑道:“累及各位尊长兄弟替我担心,实在罪过!”
舒沧大笑道:“这一大半天,浪云,我们几个全急得要吊颈了,左等不见人影,右等不见影来,你这鸟二叔差点就盼穿了眼,忧碎了心,大伙也全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我们口里不讲,但谁也估量你这一遭是凶多吉少啦,却不料你竟恁般滑溜,“嗖”一下又跑回来了!”
卫浪云舐舐唇,道:“大伯,为侄的打是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可是,要逃命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呢,打不赢莫非还跑不赢?”
“呸”了一声,田寿长笑道:“真没出息!”
一侧,古独航低头道:“少主,亏你还有心情玩笑,从昨夜直到现在,二爷、舒帮主和我们几个,谁也愁得连眼皮也合不上,那股子焦惶期待的味道,可以急煞死人呢,你没听到那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与嗟吁,真把一颗心也等烂了!”
卫浪云忙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大家如此为我担心……”
舒沧大声道:“浪云贤侄,只要你平安月兑险,就是上上大吉了,我们等一阵子算得了什么?终还等得你来,要不,叫我们怎生有脸去见展岛主?”
这时,杨宗、段凡也上前来和大家见礼,田寿长如释重负的吁了口长气!
“天爷,‘不留亭’那一仗虽打了个—塌糊涂,总还没有弄个土崩瓦解,主力真是保存住了,真是佛祖相佑,菩萨慈悲……”
舒沧两颊的肥肉一颤,道:“最主要的是浪云月兑险归来了,这才是最大的安慰,要是他有了失闪,我两个老家伙就甭混了,干脆一人一根带子,各自找棵树桠上吊吧!”
众人来到方才那丛青竹下坐好,田寿长皱着眉问:“浪云,你伤了?”
点点头,卫浪云道:“是的,腿根子是旧创,腰眼上挨了凤啸松两拐!”
怔了怔,田寿长惊道:“两拐,凤啸松打的?”
卫浪云道:“就是他!”
舒沧也脸上变色道:“乖乖,姓凤的一拐下去可以将合抱的松树砸断,你挨了他两拐竟像没事人一样?”
笑了,卫浪云道:“大伯不要奇怪,姓凤的有意不要我的命借以挟持我为人质而已,否则,我还能在这里开口说话?”
田寿长哼了一哼,道:“我也是这样想,这老鬼一定要利用你才有心不砸死你,要不,他会有那好的心肠!”
忽然,舒沧问杨宗:“你们去办的事全办妥了?”
杨宗含笑点头:“回当家的,全妥了!”
“嗯”了一声,舒沧道:“好,很好!”
田寿长又道:“小子,你到底被‘紫凌宫’掳去了不曾?”
卫浪云笑道:“当时的场面,二叔你也很清楚,我还朝哪里跑!你们一退走,为侄我便叫人家放倒了,更弄了个五花大绑,倒钻马蹄……”
一咬牙,田寿长骂:“我操他二舅子!”
舒沧急道:“后来呢?”
卫浪云迅速将他月兑险的经历及巧遇杨宗段凡二位长老的过程向大家讲了—遍,舒沧听罢大笑:“好小子,你真是心开七窍,又精又滑,那两名‘红带子’可真叫你摆布得惨矣哉!”
古独航也笑道;“等他们发觉少主月兑险的事实后,那两位‘红带子’仁兄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卫浪云道:“我可以保证他两个不会好受就是!”
大伙—阵哄笑,笑声中,田寿长道:“这一次,‘紫凌宫’方面可以说并没有占着什么便宜,再加上浪云的月兑走,凤啸松只怕更要气得暴跳如雷!”
舒沧乐呵呵的道:“最好气死这老狗操的,我们也省了不少手脚!”
卫浪云轻轻的问:“二叔,下一步棋,我们怎么走呢?”
沉吟了一会,田寿长苦笑道:“岛上的大军未至之前,我们是不能再硬干下去了,风险实在冒得太大,这—次,就差点搞了个全军尽没,就算叫他们嘲骂吧,也只好任由人家嘲骂了,谁叫我们配合不良,力有不殆呢?”
卫浪云吁了口气,道:“二叔的意思是说,我们暂且休兵?”
点点头,田寿长道:“不错,而且还要隐藏起来,可能叫对头发觉了掩来打我们个不措手,当然,这是桩很没有面子的事,但总比叫人家杀得丢盔曳甲来得要强!”
舒沧也插口道:“本来,我是不赞成如此形同他娘的‘龟缩’的,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却不是光为了挣口气便能扭转乾坤来的,老猴子向我说了很多,我觉得他讲得也有道理,咱们若是不忍下这小小的羞辱,一味闷着头蛮干,恐怕就会搞得—败涂地,不可收拾了,浪云,你以为如何?”
卫浪云叹了口气,道:“我还能说什么呢?大伯,敌我双方优劣之势明摆明显着,相差又这么悬殊,在精神上我不甘受屈,但在力量上却又抵不过人家,真是窝囊透了……”
吐了口唾沫,田寿长道:“龟孙子才不会觉得窝囊……”
说着,他又恨恨的道:“讲来讲去,全是展老二这老王八害人,如果他按期赶来,各路力量切实会合,今天我们怎会落到这等进退维谷的处境?叫人家像打他娘野狗—样摔过来踢过去?我们一心—意要争霸江湖,主盟武林,现在呢?却变成龟孙似的缩头夹尾装他娘的瘟了!”
舒沧自嘲道:“装瘟就装瘟吧,女乃女乃的,所渭‘小不忍则乱大谋’,又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过些日子我们自会扬眉吐气!”
田寿长愤然道:“‘勿回岛’的主力—天不到,我们就不要想扬眉吐气,光凭我们这支残兵败将,还能和对方谁碰去?”
肥厚的下颏—仰,舒沧笑眯眯的道:“至少,我们去吃‘皇鼎堡’那几个余孽还不会有问题吧?”
横了舒沧一眼,田寿长骂道:“你他娘就会自我安慰!”
呵呵一笑,舒沧道:“这总比光在那里长别人的威风强—点哪!”
卫浪云低声问:“二叔,你老可已想到,我们去哪里隐藏一段时间么?”
田寿长:“回‘仙牛洞’如何!”
摇摇头,卫浪云道:“只怕不妥。”
田寿长沉吟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仙牛洞’那地方对头们全晓得是我的老窝,你是担心他们会埋伏在那里等我们回去上当?”
卫浪云道:“可能性太大了,二叔。”
田寿长道:“也是,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舒沧接口道:“你要仔细考虑妥当才行,老猴子,我们这不是一两人呢,行动起来也有好几十条大汉,挺扎眼的!”
卫浪云平静的道:“二叔,‘翠竹轩’如何?”
田寿长道:“退那么远?”
卫浪云道:“其他地方全不大合适,只有那里才比较隐密,且少为人知!”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而且,我们和大叔那边已失去了联系,他们要找我们更不容易,但这个地方大叔他们却晓得,只要他们有个心细的,就必定会想起到这个地方来看看我们在不在,否则,双方等于在和自己人捉迷藏,谁找谁去?”
舒沧颔首而道:“对,老猴子,浪云说得有理,我们便往‘翠竹轩’去修心养性一番吧!”
苦笑一声,田寿长道:“只是这一路退下去,可真叫退得更远了!”
舒沧一瞪眼,道:“可是你以前说过的话一—今日退出百里,往后便可向前卷数千里不已,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了!”
田寿长点头道:“好吧,事实上也只有那里最可靠。”
哼了哼,舒沧道:“这不结了!”
古独航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二爷,有关‘六顺楼’与‘紫凌宫’方面的动态,你老如何才能由安排的内线那里获得消息!”
舒沧亦道:“可不是,目前我们正好急须得到对方的计划以便事前准备防范……”
田寿长皱眉道:“本来,我与他们决定每半个月传递一次消息,他们各将所采的内情交给分距百里外—片早经我秘密设置的店铺,铺子里的伙主全是我们的眼线,然后,他们再将消息用‘金眼鸽’传送到‘仙牛洞’,却不能用此法通知,那些消息?”
卫浪云沉重的道:“二叔,设若‘仙牛洞’已被敌人攻占,不就泄密了么?”
笑笑,田寿长道:“这倒不至于,洞里收鸽子的人只有两个,鸽子认生,他两只要不出去,鸽子便只会在空中叫不落下来,况且,消息全是用‘套格’字行写成,没有‘套格’因此上连天皇老子也搞不清上面所说的含意,最多我们收不成消息而已,别人也不要想知道其中的隐密!”
舒沧道:“不管这些闲篇了,娘的,我们走到‘翠竹轩”歇养一阵再说,顺便派个好手回‘仙牛洞’看看,故居无恙自是最好的,否则,也只有算啦,得不到敌方的情况还不是照样干他娘的?”
田寿长—笑道:“没有关系,我和他们尚留有最后一手预防此等变化的法子一———若是他们的传报久不见回音,便由转运消息的眼线派专人回来做口头禀达,当然,不会到‘仙牛洞’,因为若是‘仙牛洞’收到消息而久无回示,则表示那地方有问题发生了,派回来的人即直接到离‘仙牛洞’七十里外的一处‘和家甸’去,那里有我们用以掩护的—家客栈,客栈主人是我的一个老弟兄,他会将来人转述的消息详细记在脑中,等我或我们其他的人去探询……”
—瞪眼,舒沧道:“娘的,说了这么多,这不是有法子得悉敌情么?而且法子又如此简单有效,你罗里罗嗦—大套完全在绕弯子卖弄你的聪明嘛!”
田寿长道:“好叫你这花子头晓得我的深谋远虑,精细入微之处是多么的高明伟大!”
“呸”了一声,舒沧道:“伟大个驴鸟!”
卫浪云笑道:“二叔,那么我们何时启行?”
抬头望了望天色,田寿长道:“快入黑了,等初更再走吧,我们采取昼伏夜行的方式,比较不易启人疑窦。”
叹口气.舒沧道:“这一下可真成了见不得天日啦……”
田寿长冒火道:“你他娘少说一句丧气话不行么,简直涣散军心!”
倒头躺下,舒沧喃喃咕哝:“军心早就不振了,连串的霉头触下来,哪个不泄劲?还他娘用得着我去将它涣散?”
没有理他,田寿长向卫浪云:“伤处可上过药?”
卫浪云道:“业已由段长老给侄儿医治过—遭啦。”
田寿长道:“我再亲自替你看看,晏青,叫人给我拿药备水。”
段凡道:“二爷,我来做你副手。”
于是,当—名“三十锦貂”中的大汉拿过那只小檀木药箱及—皮囊的清水过来时,卫浪云早已平着躺下,由田寿长为他宽了衣衫,在段凡的帮助下,两名医道高手便合同替卫浪云治疗起来。
仰躺着,卫浪云—边忍住伤处被拔弄的痛苦,一边强行笑道:“二叔,创旧新裂,闻说最是不易合口。可是?”
田寿长“嗯”了—声,双手不停:“—般来讲是这样的,但是在老叔手中,都不成问题,只是较为麻烦点而已……”
在敷药时,卫浪云又感到一种痉挛的痛,他咬着牙道:“别的不说……二叔,我只希望这伤不要影响我们的大举……”
田寿长颔首道:“当然,我会使它尽早痊愈……”
段凡插口道:“二爷为少主用上他老人家最珍贵的药材……‘三合生肌散’了,少主,你这伤口不用半月便可收合啦……”
吸了口气,卫浪云道:“老天,须要半月之久?”
包扎着,田寿长叹了—声道:“半月已算快了,换了别个郎中,至少已得两个月的时间才行,你以为这像仙法一样,吹口气便伤去病除了!”
说着,他又检查卫浪云腰际的瘀血青肿,边用力搓揉:“还好,凤老鬼可真是没成心砸死你,尽管这两拐也敲得你血凝肌肿,筋扭腰闪,都是下手极有分寸,只要再加上三分力道,至少你这根脊椎骨就要裂伤,以现在的情形看,只要休养个十天八天,便可恢复如常!我替你用烈酒揉搓一番,每日三次,包管消肿得更快!”
段凡笑道:“这些事,二爷,我们就可以代劳了。”
点点头,田寿长道:“很好,但得必须每日要搓揉伤处三次以上。”
等卫浪云被医治过了,他早已满头大汗,脸红气喘啦,一边大口大口的呼吸,他边问:“对了……二叔,晏青……伤处可重?”
也抹了抹眉梢的汗水,田寿长低声道:“不轻,他的右胸挨了一掌,那掌劲可能含有‘黑砂掌’力,中掌处的肌肤泛着乌紫,浮肿起来半分高,内腑,也遭至震荡,血脉异常不稳,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危,我已给他服了药,可是完全恢复,恐怕亦得个多月以后才行了……”
卫浪云恨恨的道:“二叔,伤了晏青的人除了‘紫凌宫’那两个‘红带子’之外不会有第三个,那两个小子一是‘十字剑手’赵嘉,一是‘紫蜘蛛’龙百祥……”
田寿长淡淡的道:“晏青已告诉我了,是那个姓龙的下的手……”
卫浪云笑道:“我们一定要找回来!”
笑笑,田寿长道:“他跑不掉的。”
段凡扶着卫浪云坐起,卫浪云的目光缓缓四扫,不由摇摇头,沉重的叹了口气,低声道:“眼前,可真叫景况凄凉呢……”
一瞪眼,田寿长叱道:“少说些丧气话!”
段凡笑道:“少主,俗语道,十年风水轮流转,今天我们吃了点小亏,不算什么,用不着十年,甚至用不上十个月,我们就可以雪耻复仇,扬眉吐气了!”
田寿长道:“这还像话,事实上可不也正如此?”
卫浪云仰首天际,此刻的天空,业已是一片灰黯了,他的声音仿佛浮漾在四周的暮霭沉氲,凉凉淡淡的朦朦胧胧的。
“这要看岛上的人马来与不来了……”
干哑的一笑,段凡道:“会来的,少主,他们一定会来的……”
田寿长没有说话,嘴里却在喃喃嘀咕着,显然,这位“勿回岛”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又在数落他的拜兄展履尘了……
是的,为什么呢,原该早就来到的他们,为什么至今仍未出现?
在“仙牛洞”往东去一百五十里处,于层峰叠峦之间,有—条两丈多宽的溪流,蜿蜒流注,这条溪流的水色浅碧,清冽见底,宛如—条闪亮的缎带一般,横过满山的斑黄紫篁,这条溪水,就叫“雪溪”。
雪溪的中流一一—也就是入山十七里的地方,在一片长满松柏的山坡半腰,隐现着一幢幽雅又静逸的住屋,它有两层楼,建筑的材料都是青砖,只有那几点回栏是朱红的,楼前楼后,遍植修篁千竿,风过处,簌簌轻吟,饶有天籁之音,若是人自窗间望出,可不是—片俱竹,青翠盈眼了?是的,这就是“翠竹轩”。
当田寿长、卫浪云、舒沧、古独航、杨宗、段凡、金泗,童吉童祥兄弟、晏青等人率领着三十几个乏倦不堪憔悴不堪的手下们来到“翠竹轩”之际,正是天亮不久的时分,这一队人马,业已个个累得不像样子了。
他们轻悄的掩至楼前,却又机警的分散隐伏起来,注视门窗紧闭,寂静无声的“翠竹轩”,田寿长有些担心的道:“希望这里不要也出了纰露才好……”
蹲在一侧的舒沧哼了哼道:“如果这里也有了问题,我们只好跳海泅回‘勿回岛’去了。”
卫浪云笑道:“不可能的,除了二叔及我们之间有数的几个人知道这地方,其他没有人会晓得,这是个绝对秘密的处所,敌方哪有这大的本事找出来?”
后面,古独航问:“二爷,是谁守在这里?”
田寿长低声道:“我的一个得力下手,与晏青齐名位的‘青竿子’包不同!”
一听这名字,古独航忍不住笑了笑:“就他一个人?”
田寿长道:“当然不只他一个人,另外尚有十二名弟兄供他调度。”
不耐烦的抓了—把湿泥在手中搓,舒沧道:“快用暗号问一问,若未出纰漏,自会有人出来恭迎,如果有了麻烦,我们也正好一鼓杀进,宰他个措手不及!”
点点头,田寿长道:“好,娘的皮,这些日子搞得我心神恍惚,做起事来竟也迟迟疑疑的……唉。”
舒沧催促道:“快点吧,我的爹。”
朝前凑近点,田寿长自怀中模出了一管三寸长带孔的小巧银笛来,含在口中用力吹起,一边以手指不停的按笛孔一一—那竟是一种婉转的,清脆的,有如百灵鸟似的鸣叫声,只是声音比真的百灵鸟啼要响亮得多,也尖锐得多而已。
迅速的围绕在楼房四周的青竹丛里,也响起了几处相同的回应,跟着,楼中亦传出了一样的声音,轻轻的,楼上靠有的一扇窗户被推开了。
笑容浮上了田寿长的唇角,他低声道:“还好,这里仍是我们的。”
舒沧问道:“这样就算通过暗号问答了吧?”
田寿长道:“还有一过手续—一一—”
说着,他松开了笛孔,吹出了一长音:“吱——”
于是,翠竹丛中闪出了三名青衣大汉,同时,自楼上那扇半开的窗口中,—个瘦小的身影如电而落!
这位瘦小枯干,面如橘皮的仁兄脚才沾地,已将三角眼往众人隐伏之处一梭溜,谨慎加上兴奋的试探:“哪一路的朋友?”
田寿长“呸”的一声,霍的站住,对方已不禁又惊又喜的大叫一声奔了上来,他尚隔着五六步,已单膝跪下,激动的叫:“包不同等恭迎二爷回家!”
一挥手,田寿长道:“罢了。”
包不同喜勃勃的站起,目光四转:“二爷,就你老一位?我方才好像觉得有不少人似的……”
田寿长一翻眼皮子,道:“娘的,是我先问你还是你先问我?也不过几天没来,怎的你们就野得没有规矩啦?”
嘻嘻一笑,包不同忙道:“老毛病,二爷,老毛病。”
哼了哼,田寿长道:“这些日子里,此处没有出过差错吧?”
包不同道:“回禀二爷,除了半个月前有一拨‘六顺楼’的马队在溪口山外逡巡过一阵之外,我们这里连个鬼影也没有见着!”
“嗯”了一声,田寿长道:“你们也没有露过什么痕迹吧!”
连连摇头,包不同道:“绝对没有,二爷,十二名弟兄除了值勤就是睡觉,上次采办的粮食杂物尚够再吃两个多月还有多,除了我本人每天亲自往溪口那边巡视一两遍之外,谁也没有踏出坡前一步,这是实话,二爷放心了。”
回过头,田寿长大声道:“行了,伙计,出来吧。”
于是,隐伏四周的这一支疲兵乏马,应声纷纷离开掩蔽出现,包不同哈哈大笑,道:“我说嘛,早就觉得不止二爷一个人,乖乖,竟来了这么多……”
目光瞥处,他又猛的住了口,赶紧上去向舒沧、卫浪云跪地请安,又匆匆与各位“花子帮”的长老及古独航见过了,朝着神色委顿的晏青,包不同不禁怪叫起来:“他娘的,老晏是谁将你折磨成这个熊样,这还得了?老子要活剥那狗操的!”
有气无力的一笑,晏青道:“等会再说吧,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包不同吼道:“反了反了,真正反了,竟然捣上我们头上来啦,他娘的,不给他们点厉害,行么?说,是哪一个?!”
田寿长怒道:“包不同,你可真越来越与众不同,多少事等着你办,你却管自一个劲发起威来啦?混帐东西!”
缩缩头,包不同忙回身道:“二爷息怒,我只是一时激于义愤,我——”
田寿长扳着脸道:“少罗嗦,那娘子——水冰心没有出事吧?”
嘻嘻一笑,包不同道:“我们像侍候老亲娘一样侍候,怎么有事?这位姑娘,就是脾气太大了,昨晚我只是口头上吃吃她的豆腐,都险些叫她隔着铁窗砸了我一茶杯!”
田寿长哭笑不得的骂:“没出息的东西!”
包不同龇牙道:“乖乖这娘子可实在够凶够泼,叫人吃不消!”
一瞪眼,田寿长道:“不要净说废话了,马上协助大伙进去休息,你负责把房间整理分配一下,我们有几个住楼,楼下的单间要腾出一间给晏青住,另外受了伤的弟兄也得和大家分开以便治疗,叫你的人多备滚水茶食,让大家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再饱餐一顿,记得被褥加厚,汤药备全,快快。”
卫浪云接口道:“还有,各人的马匹也得好好上料。”
包不同连声答应,—边回头叫:“三个呆鸟还在那里发什么愣?马上叫他们出来办事呀!”
很快的,楼门大开,又有五六名青衣人跑了出来,他们在包不同指挥之下,来回奔忙着将大队人马全接了进去,然后,田寿长、卫浪云、舒沧等人才进入屋内。
越过正堂的厅房,他们沿着—道石梯上了二楼,二楼上并排三间的房间,一条走廊尽头另尚有一间,田寿长顺理成章的占住那一间,舒沧、卫浪云、古独航各一间,杨宗也是独居,剩下两间,便由段凡、金泗、童家兄弟分住了,包不同亲自引导各人进了房后,他自己只有委屈—下搬到了楼底。
在一阵混乱忙碌之后,一切总算安定下来,当大家全洗过了澡,进完了膳,便都疲倦得纳头大睡去了,除了包不同与他的手下们外,这幢楼中,再也没有他的人走动。
没有么?不,卫浪云却怎么睡也睡不着,自离开“黑垓山”后,这一身十几天来,虽然簸波辛苦,他的创伤都已痊愈了多半,当然这得感谢田寿长及段凡这两位医道高手对他的细心调理,但卫浪云本身的底子厚,禀赋强,也是他这般快速恢复健壮的原因之一。
既睡不着,他干脆起身下楼,才到楼下,坐在大厅上翘起二郎腿的包不同连忙站起迎了上来。
“少主,怎么没睡一下?”
换了—袭银袍,修过了面,头发梳洗得干干净净,以王冠束起的卫浪云,这时看上去容光焕发,神色湛然,又是俊,又是洒月兑,又是飘逸,他哧哧一笑,道:“不怎么累,想起来走动走动。”
包不同笑道:“少主,这地方,我记得少主以前才只来过一次?”
点点头,卫浪云道:“不错,只来过一次,那还是三四年以前的事了!每次来中土,全是匆匆忙忙,办完事就又赶了回去,好多地方都没功夫逗留……”
包不同道:“这一遭,怕得多耽一会啦。”
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卫浪云浏览着四周的布置,道:“恐怕是了……这几年来,这里都没有改变,还是老样子……”
嘻嘻一笑,包不同站到一边道:“少主,有什么可改变的?这地方情调是不错,风景也够美,但岛主从来就没来过,二爷也一年中来不了几次,就说少主,也不过来了个两趟而已,平时就只有我和那十二名呆鸟守在此地,十三个人全是他娘的十三块粗胚,整日价面朝面,休说没什么活可讲了,便是看看也生厌了……日子实在太寂寞,初到这里,还觉得山明水秀,青苍翠郁,别有那么一股子月兑尘出世的意味,但一耽久了,山也不是山,水也不像水了,山水也像僵在那里成了呆鸟一般,怎么看怎么个不顺眼,连景加上景中人,通通都似变了愣头青……”
笑了,卫浪云道:“所以,这就显得你没有一点佛根,不通—点禅意!……”
“唉”了一声,包不同道:“少主,我可真不是个出世之人,我就算六根不净,凡心未了吧,还是愿意回到尘俗中来习惯……”
卫浪云笑道:“你真要叫二叔骂你没出息?”
包不同苦着脸道:“少主,这总比闷得发了疯好……”
卫浪云道:“过了这一阵,我向二叔说说看,把你和晏青对调一下。”
乐了,包不同眉开眼笑的打了一躬:“少主,全凭大力栽培啦……”
吁了口气,卫浪云问道:“这些日子,未见岛上派人来过吗?”
包不同低声道:“先前我送二爷进屋的时候,二爷也问过我了,岛上连个鬼也不见派来过,少主,怎么回事?岛上大军不发,这,这不是叫我们好看么?说句放肆的话,他们简直是等于挖个坑叫我们往下跳一样!”
脸上是一片阴霾,卫浪云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叔他们的人马不到,我们可是没有力量和人家硬拼了,这几场拼斗下来,业已搞得我们精疲力竭,伤亡惨重啦……”
包不同咽了口唾沫,压着嗓门问:“少主,听晏青说‘蝎子’那边差点被弄得主力尽没?”
点点头,卫浪云道:“是的,连赫连大哥都受了重伤……此外,‘花子帮’已损失甚巨,我们的‘三十锦貂’如今只剩下四个人了……”
咬咬牙,包不同道:“听晏青说,‘皇鼎堡’‘铁血会’‘灰衣会’也叫我们打垮了,娘的皮,总也捞回了本!”
卫浪云忧感的道:“虽然比较起来,我们是占了上风,但若岛上人马不至,就像这么相对的悬殊的牺牲我们也赔不起,长搞下去,总有叫人家一网打尽的—天!”
包不同喃喃的道:“这可不是好玩的事……”
摇摇头,他又道:“少主,二爷一向足智多谋,用计如神,怎的这一回也似乎有些手忙脚乱,转不过头来?”
卫浪云苦笑道:“敌众我寡,敌静我动,敌暗我明,在这种劣势之下,已亏是二叔的灵活运用以及深谋熟虑才保住了现在的这点力量,换了个人,只怕早就一头钻进敌方的圈套中了……”
包不同微摇颌下儿根稀疏的胡髭,道:“这样说来,少主,我们目前的情况是很不妙了?”
卫浪云道:“一点不错。”
包不同低声道:“可曾派人回岛求援?”
舐舐唇,卫浪云道:“二叔早已派出好几拨人马循着岛上大军可能经由之途迎了上去,但至今除了已有少数几批探骑回报之外,连其他各路的眼线也不见回来,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直赴岛上?本业已派人出去,二来二叔气大叔误了大事,三来这些日子连串的争战奔波累苦了,所以第二批人尚未派出,不过,听二叔在路上说,等歇过一阵,他会再派几个人直接回岛,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啧”了几声,包不同道:“眼前可真叫‘骑虎难下’了……”
卫浪云摇头道:“还不知道‘六顺楼’和‘紫凌宫’是怎么个的情形呢,他们如今一定正在等着想将我们找出来活剐了!”
包不同气恨的道:“娘的,没这么容易,就凭我们目前的人马,纵然顶不过他们全部,至少已能将他们闹个天翻地覆!”
笑笑,卫浪云道:“这都不是我们的根本大计,如果他们真的找上门来,就算我们拼掉对方大半力量我们自身也差不多全被摆平了,那时,岛上大军便赶到来,除了收尸之外,还搞个屁的武林盟主之举?”
包不同悻悻的道:“莫不成人家来了我们便跑?”
卫浪云笑道:“虽不见得人家来了,我们便跑,但也是衡情度势,不能三不管瞎干一通,保存力量以求再起才是上策。”
包不同道:“我就不惯受这种窝囊气。”
揉揉面颊,卫浪云道:“你只是还不到时候,没逢那种节骨眼罢了,我又何尝受得惯那种窝囊气,但这一阵子,还不照受下来?而且,接二连三的受下来了?包不同,你要能屈能伸才是真英雄!”
包不同恨声道:“少主,‘勿回岛’几会遭过今天的窘迫来?真他娘的叫人—提起就咬牙,憋足了闷气……”
卫浪云道:“哪一个不是这样?”
一击掌,包不同忽然笑道:“对了少主,不用担心,‘六顺楼’老澹台的宝贝义女水冰心还在我们手中,至少,‘六顺楼’是投鼠忌器,一时无皮可调了!”
卫浪云一笑道:“这也是我们的‘杀手锏’之一,不过,话虽如此,总不要叫对方找上门来的好,否则,怕就仍有麻烦啦!”
斜过头去,卫浪云又道:“这妮子,很刁泼么?”
贼嘻嘻的一笑,包不同小声道:“少主,听说,呃,你曾欣赏过这位小娇娘的果身之美?”
哧哧笑了,卫浪云道:“胡扯!”
挤眉弄眼的,包不同道:“别害臊呀,少主,说说看,啧啧,那等如花似玉的美娇娇!月兑光了—丝不挂,定是相当的诱人吧?”
卫浪云笑斥道:“不要胡说,人家是黄花闺女,哪容得你随意调笑?”
顿了顿,他又道:“况且,那时她的衣裳又不是我月兑的,我只是适逢其会,饱了饱眼福而已,但这—饱眼神的代价却不小,第一,我当场救了她免遭奸污之祸,第二,她因为我看到过她的躯体,反过来恩将仇报,恨我入骨,我曾遭她一次酷刑,一次鞭笞,你说说,包不同,这玩意岂是好看的,便宜看的?”
瞪大了眼,包不同道:“我只知道少主曾受过她的迫害刑磨,起初还以为是少主轻薄过她所以才受到她的报复一—我曾问过押她来此的老管两名心月复,问他们少主和这娘子结怨的经过?他们也有些搞不清楚,仅含糊笼统的说大约是少主看过她的身体,她才在羞怒之下向少主报复,而二爷也才下令掳过她来施以惩罚,我都想不到原来是这娘子恩将仇报,真他娘的,蛮不讲理嘛!”
卫浪云正色道:“包不同,你也是迷糊,你不想想,我这个人虽说有点随便,有点不拘小节,但礼教伦常却谨守不苟,我怎会大胆无聊去看一个少女的身体?我就不怕大叔二叔的责骂?自己的名誉都也得顾着点呀,你真是豆腐渣脑筋,岂能会想到我对她曾施以轻薄一事上面来,简直混帐透顶,岂有此理!”
连连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包不同赔着不是道:“我混帐,我莫名其妙,我瞎猜胡拉,对不起,少主,我真是自己想邪了,你老千万包涵,千万包涵……”
哼了哼,卫浪云道:“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真是他妈的!”
又打了自己两下耳光.包不同忙道:“我说错了,少主,这不又打了两家伙?你可别再生气啦,二爷看见,我可吃不了兜着走呢……”
哧哧一笑,卫浪云道:“混帐东西!”
心里悄悄放下一块大石,包不同拍着马屁道:“少主,对这个不识好歹,恩将仇报,以怨报德,混淆是非的可恶丫头,你怎能轻易放过?”
卫浪云道:“当然不,她给我上的那一套,我全要还给她;一个人凶狠一点无所谓,若是非不辨,连一点人味都没有那就不可想了!”
一拍手,包不同道:“对,不能轻饶!”
卫浪云又气愤的道:“我差—点叫她带回‘六顺楼’去活拆了,幸亏平路上碰着‘紫凌宫’的人一捣乱,才乘机溜之乎也,饶是如此,我也叫她用那‘贴心火’,烧得我死去活来,二十记大耳括子打得我鼻口流血,一顿皮鞭抽得我满地滚扑———受了这些凌辱折磨,只为了我在一名采花贼手下救出了她!”
喃喃的,包不同道:“可恨,确是可恨……”
卫浪云咬牙道:“我从不愿和女人打交道,但这女人害我太苦.整得我太惨了,尤其是她那心性之毒辣,手段之残暴,为人之偏激,更叫我忍不了,受不住,妈的,一提起来我就怨得双眼冒火!”
包不同道:“如今不是机会来了?少主,你说吧,要去整治她,不用你动手,我们将会把她服侍得妥妥贴贴!”
卫浪云恨恨的道:“我自己来,我要叫她知道一个罔顾恩义,不辨正邪,以怨报德的人会是—种什么下场。”
用力点头,包不同道:“我等会叫他们准备刑具,娘的,原来我还痛惜她那一身细皮女敕肉,娇柔小模样,经少主这么一说破真像,我可是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了,我要用烙铁烫得她吱吱吱喊爹喊娘的叫!”
一面说,包不同一面伸手作状,咬牙歪嘴,睁眼耸肩,那样子,就好像已开始动手用刑了似的。
哈哈笑了出来,卫浪云道:“你看看吧,包不同,这件事用不着麻烦你,我自己来,要怎么整治她,我会有分寸!”
包不同低声道:“我们这就去吧,她被关押在后面地牢里面。”
卫浪云点点头,站起来道:“有人守着么?”
包不同道:“当然,有两名弟兄寸步不离的守在铁门后面!”
于是,包不同在前领路,卫浪云随后,二人穿过厅房走道,直趋楼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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