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霖、王谨见鲁孝身处危境,二人为友情急,也没招呼平旋,急纵遁光飞去。勿恶见有敌人,扬手一指,两柄神戈先自飞起,将二人剑光敌住。紧跟着,又是一片挟有好些恶鬼影子的碧光朝二人扑去。还未近身,二入便觉阴风透骨,头脑昏昏。如非身带玉玦,随着心念一动,各飞起一片银光将身护住,几乎晕倒。不禁大惊,情急之下,顿忘师诫,各把玉钩斜化成两弯亮若银电的交尾精虹飞将出去,迎着妖光鬼影一绞,便听一片惨嗥鬼啸之声。勿恶见状大惊,忙即回收,已被绞灭一半。平旋也已飞到,将手一扬,一声惊天价大震,数十百丈金光雷火直朝勿恶打去。紧跟着又放出一枝金箭,夹着霹雳之声,朝前飞射。勿恶神戈本非玉钩斜之敌,再见来势如此猛恶,几面夹攻,又吃神雷将护身妖光震散,如非飞遁神速,不死必受重伤。急切间模不准敌人深浅,又为平旋太乙神雷先声所夺,知非对手,不敢恋战,急得怒吼一声,收转法宝妖光,只一闪,便隐遁飞去,平旋朝空大喝道:“无知妖孽,如不看你母亲情面,今日早教你形神皆灭。如敢犯我柳湖一草一木,休想活命!”随听勿恶远远怒吼道:“那玉钩斜本是我的,现被你们偷来。趁早还我便罢,否则休看你们厉害,早晚踏平柳湖,鸡大不留!”赵霖大怒,想要循声追去。平旋深知勿恶邪法高强,长于隐遁,决追不上,反露马脚,忙大声拦道:
“二位师兄,理他做什?我柳湖早下有罗网,等他送死,此时除他虽极容易,已然答应他娘,只好放过。除非他再三缠绕,自去送死,那也无法。我们先救人吧。”赵、王二人也知追他不上,便同下落。
三人到地一看,鲁孝通身冷战,人已昏迷不醒。姑茫正将内丹化作一股紫焰,罩向鲁孝头上。赵霖问:“可有救法?”平旋答说:“此是邪法寒毒之气。总算道基坚固,元神未被摄走。又有神兽拼耗丹元,舍命相救,才得保命。现在神兽正喷内丹,吸收阴寒邪毒之气,不如等他醒来再走。”三人待有顿饭光景,鲁孝方始渐渐醒转,见了三人,张口便问:“我哥哥呢?”赵霖答说:“此非人类,已逃走了,你还问他做什?”鲁孝叹道,“我也知他不好,但他若死,娘会伤心,无法劝解。但盼他能回头才好。”随说:
“好冷。”平旋忙将身带灵丹取出与他服下。鲁孝仍觉周身冰冷。赵、王二人因他灾难已验,再往柳湖便无妨碍,想扶上兽背,鲁孝笑说:“此时稍好。”便往兽背纵去。二人随请平旋坐向兽颈,一同骑上,往柳湖飞回。
快到柳湖上空,瞥见下面金霞高涌,内有无数鬼影,往来冲突。喊声:“不好!”
四人一齐往下飞降。还未到地,忽听殷殷雷鸣,似海水一般涌过,一股五色星光突在金霞之下出现。平旋不知底细,正在愁急,鬼影忽被星砂裹去,一一片惨嗥声中,便全消灭。这才看出来人竟是救星。等到穿光飞下,星光已隐,微闻破空之声由下而上,朝来路飞去。那么神奇的太清禁制,竟未看出金霞有丝毫闪动,人便飞走,料是正教中能手无疑。只不知敌人怎会侵入,大是惊奇。等飞向宗祠,向众香老一问,才知三人走后不久,忽听鬼声啾啾,起自地底。这时正有几个胆大村民见三人飞走,无什动静,心想有仙人在,当不妨事,出外探看。忽听左近崖上有一少年口音,大声喝道:“妖人现用冷焰搜魂由地中来犯,你们还不回去,想找死么?”众人刚一回转,便听雷声。才知勿恶真个凶狡,竟由地底暗算。鲁孝人已复原,众人间起经过。
原来鲁孝前送赵、王二人,并未回山,一心惦记乃兄勿恶安危,意图补救。暗忖:
“照师伯、师父日常所说,分明哥哥要往柳湖扰闹,所以不令自己前去。我只在中途等候,必能遇上。如能劝他改邪归正,了却我娘心事,并还不致往柳湖伤我良友,岂非快事?倘能如愿,便受一点危难,又有何妨?况且吉凶数定,凭着师传法力和神兽姑茫相助,也不至于送命。否则师父也必不会收我为徒了。”越想越有理,便在大鹏顶左近择一山顶停下,和姑茫商议,分头飞空查看,如发现勿恶,立即迎头劝阻。一直候到申初,空中并无影迹,断定事应当时,惟恐错过。他素重信义,己然答应赵、王二人不往柳湖,未便食言,心又愁急,于是越飞越远。正飞空寻觅间,忽见前面乱山中有一山人部落,先未在意。后见山凹中有不少桃树,结实肥大,欲往采吃。本意采上数十个,寻到姑茫同吃,采完就走。刚落下采了十几个,忽听崖后有山女说话,竟提到勿恶的名字,心中一动。同时两山女由崖后转来,内中一个正是勿恶强逼成婚的山女欢姑,同了榴花寨主的爱女金娘,正在边走边哭,诉说心事。鲁孝隐在一旁,留神静听,得知欢姑为报情人、家属之仇,来向寨主蓝仙娘求取恶蛊,意图报仇之后,再行自杀殉情。金娘知道勿恶神通广大,虽然约定在离此二十里的山前等候,准备夜入柳湖,去杀人虎妻子,但是此人邪法甚高,就许暗中掩来,如被听去,立是一场大祸。乃劝欢姑不要哭诉,免遭毒手。
欢姑答说:“勿恶爱我如命,就被发现,也不妨事。我正求死不得,怕他何来?”金娘随又谈到恶蛊用法:“只须在饮食内稍下分厘,任他真个仙人,也无生理。这还是因其邪法太高,恐被惊觉,否则乘着欢会之际,将神蛊放出,也可致其死命。现将神蛊与蛊粉一齐带去,相机行事,必能成功。但是事须缜密,不可累我。”欢姑应诺,辞色甚是悲壮。
鲁孝一听蛊毒如此厉害,虽知勿恶咎由自取,心终偏向。但山女报仇原是本分,不能怪人。正想不出两全之策,忽听“格格”怪笑,甚是耳熟。定睛一看,一片彩烟飞动中,勿恶倏地现身,只一照面,扬手一片碧光鬼影,便将金娘罩住。欢姑知道事泄,哭喊:“要杀杀我,与她何干?”勿恶狞笑道:“你是我的心肝美人,想死如何能够?照你对我行为,早晚必死我手,还要受那炼魂之惨。连你父母家人,一个也休想活命。但我此时正在心爱头上,等我快活够了之后,你就想活,也办不到。此女助你害我,焉能活命?快快将那妖蛊献出,少受好些活罪。”说时,金娘已被碧光中的恶鬼紧附身上,制得花容惨变,痛苦非常,悲号之声,惨不忍闻。
鲁孝实在看不下去,但知乃兄恶性,盛怒之下,出去劝说,必不肯听,徒伤感情,正在进退两难。欢姑自从金娘受制,再三哭喊,欲以身代。勿恶起初理都不理,后来似见金娘貌美,忽然变计,扬手收去碧光鬼影。金娘月兑困,刚想逃走,吃勿恶飞扑上前,一把抱住,便要。金娘不从,拼命强挣,口中咒骂,双手连抓带打。勿恶大怒,喝道:“狗山女,敢和我强、等我快活之后,再将你化为肉泥,炼你生魂。”说罢,将手一指,金娘立时通体全果,一丝不挂,人也如醉如痴。勿恶朝着欢姑诡笑道:“这女人就是你将来的榜样。我先快活一阵,再用飞刀砍为肉泥,将生魂收去祭炼法宝,教你知道厉害。”欢姑急怒交加,满脸悲愤,口喝一声:“我与你这妖贼拼了!”随说,扬手飞起一条两尺来长形似蜈蚣的红影,朝勿恶飞去。勿恶扬手一道碧光,先将蜈蚣罩住。
狞笑道:“这类恶虫,岂能害我?我先不杀它,等到事完,再用此蛊嚼吃这山女与你看。”话言未了,叭的一声,脸上早中了一巴掌,当时打跌老远。随听有人笑骂道:
“该死畜生!如此凶婬,今日遇见我夫妻,休想活命。”语声未息,眼前人影一晃,现出一个身材矮小,年约五十的黄衣老头和一道装美妇。刚一现身,少妇扬手飞起一一片金霞,照向山女身上,邪法立解。随对二女道:“你们将衣服穿上,等我除了妖人再说。”
勿恶冷不防吃了这一掌,打得半边脸肿起老高,两太阳穴直冒金星,空有一身邪法,并无用处。又见来人神态和常人差不许多,也不想想,自己生具异禀,身坚似铁,岂是常人所能打跌?暴怒之下,哪知利害轻重,厉吼一声,由地纵起,将手一指,先是几道灰白色的妖光朝老头、少妇飞去。少妇方要伸手,老头嘴皮微动,便即停住。二人被妖光围住,但是言笑自若,若无其事。勿恶依旧不知厉害,见所发飞刀无功,反更暴怒,又将大片碧光放起,中现好些恶鬼影子,飞舞上前。老头哈哈笑道:“你这不孝畜生,累得你娘为你耽误仙业,还敢在我夫妻面前放肆行凶。休说你这小妖孽,便你妖师白老翁,遇上我也休想活命。”说时,烟光中恶鬼本是伸爪前扑,神态狞恶已极,整个山凹已全在碧光笼罩之下,老头也未用什么法宝、飞剑抵御,始终不加理会。勿恶方觉敌人不是庸手,神情可疑。又听口气不妙,正待收回,另施邪法,不料竟收不回来,心中惊疑。定睛一看,那些恶鬼乍看似在飞舞抓扑,实则是在奋力挣扎,好似晴中被人禁住,不能月兑身神气,才知厉害。于是奋力回收,想将飞叉放出,还未出手。耳听少妇在烟光中喝道:“这类妖孽,容他不得。我还要回开元寺,早些打发了吧。”老头话也说完,袍袖微展,先是一线奇亮如电的金光,由碧光中激射而出,晃眼展布,化为一片金霞,反照下来,将碧光鬼影一齐兜住,势子比电还疾。勿恶看出那是大清玄门有无形剑气,方才胆寒。少妇将手微扬,霹雳一声,数十百丈金光雷火随手暴发,外层金霞再往里一收,只听鬼啸惨号之声,所有妖光鬼影全数消灭,无影无踪。
勿恶心胆皆裂,哪里还敢恋战,一纵妖光,便想逃遁。刚一飞起,眼前人影一晃,面上又中了一掌,打落下来。一看又是那矮老头,慌不迭又往侧面飞逃。仍是原样,身刚离地,老头便在面前现身,又吃了一掌重的。似这样,无论逃向何方,都是如此,一任邪法高强,飞遁神速,均无效用,到处被老头挡住,每打必中,决躲不月兑。一会工夫,便被打得昏头转向,耳鸣心跳,周身痛楚,空自急怒交加,无计可施,但又不甘屈服。
少妇喝道:“我凌雪鸿,向来不容恶人在我手下漏网。似你这等不孝不梯的忤逆之子,更是神人共愤,罪不容诛!如不念在你娘再三向我苦求,早已形神俱灭。既是如此婬凶强做,情理难容。”随说,将手一扬,一道金红色的刀光刚朝空飞起,忽听叭叭连响,面前人影一闪,又多出了一个瘦矮老头,才一出现,也未和人说话,便打了勿恶几个大嘴已。勿恶因为逃便挨打,除却听人摆布,毫无办法。又见飞刀神异,飞舞半空,把崖凹一带山石林木全映成了金红颜色,光影闪变,瑞彩腾辉,精光射目,不可逼视。身子已在刀光笼罩之下,知是佛门炼魔之宝,往下一落,形神皆灭。尽管天性凶横,当此危机一发之间,也不由胆落魂飞,震惊失措。
勿恶正待开口喊饶命,忽见兄弟鲁孝突由斜刺里赶来,往敌人身前扑地拜倒,未及开口,矮老头已将飞刀止住,不令下落,跟着说笑起来。知有生机,恶性又萌,话到口边缩住。心想:“反正难逃,兄弟本是正教门下,许与敌人相识,来此求饶,有他在场,十九无事,弄巧当时放走,连苦头也不会再吃,乐得强硬到底。”心正寻思,面前出现一矮老头,扬手打来,相貌更是瘦小,打也更重。料与敌人一路,先前吃过大亏,强敌尚在对面,不敢还手。躲又躲不了,负痛情急,正在乱跳乱吼。鲁孝忽然纵身赶来,抢在前面,朝老头跪下,大声疾喊:“老仙长,可是嵩山朱真人么?求看家母薄面,饶了弟子的哥哥吧。”
原来先后来这男女三人,正是嵩山二矮追云叟白谷逸、凌雪鸿夫妇同矮叟朱梅。鲁孝曾听师长说过相貌,但因自、凌夫妇先来,尚未十分拿定。见二人一到,便将山女救走,破了邪法,制住勿恶,当时本要赶出求情,忽听耳旁有人低语道:“你兄罪恶太重,我受你母重托,必须给他吃点苦头,或能保全一时。你不可就出现,我夫妇也决不杀他,放心好了。”鲁孝听出言中之意,似想劝劝勿恶,心中惊喜。又因乃兄委实婬恶穷凶,直无人理,借此惩治也好,万一改邪归正,岂非极妙?便藏在一旁,不曾出见。后见勿恶连受重打,已在心痛。又见凌雪鸿放起般若刀,一时情急,往前赶去。刚跪在地,未及求说,朱梅忽然现身,下手特重,打得乃兄满地滚跳疾喊,宛如笼中之鼠,任人凌虐,狼狈已极。鲁孝实在心痛,忙又翻身抢向前去,求告讨饶。
哪知朱梅性情更怪,正打得起劲,忽见鲁孝跪求,便用脚乱踢。鲁孝被他连踢了几下,虽觉疼痛异常,因见朱梅脚踢自己,并未停手,依然把勿恶打个不休,而且不知怎的,勿恶老在他的面前,不知逃避,竟疼得惨叫起来。心更不忍,一时情急无计,便纵身朝勿恶扑去,一把抱住,大声哭喊:“这二位仙长,许是嵩山白、朱二仙,哥哥你快认错,改邪归正吧。”一面不住哀求:“仙长饶我哥哥,弟子情愿代他挨打。”朱梅直如未闻。因勿恶被鲁孝护住,朱梅便将二人一齐乱打。鲁孝早听师父说过这两人的神通,一味忍痛,哭喊不休,福至心灵,竟未倔强。朱梅打法甚是巧妙,一任鲁孝拦挡维护,抽空便给勿恶一下重的。有两次,勿恶几乎疼晕过去。不多一会,鲁孝也被打得周身疼痛,支持不住。勿恶更不必说,后见兄弟为他挨打,不由激动天良,心想:“逃决逃不掉,照此下去,定被打死,连兄弟也受重伤。”念头一转,打算假意降伏,试他一下。
忽见凌雪鸿走来,笑对朱梅道:“二弟,他兄弟并无过恶,你打得他遍体是伤,何苦来呢?”朱梅怒道:“大嫂,我最恨人和我装矮子,有话好说,跪地做什?我未答应饶这畜生,他偏抢前维护。我打不成这孽种,只好拿他出气了。”说时,白谷逸也已走过来,笑说:“朱矮子不讲理,不能因为逆子该死,便伤好人。”朱梅怒道:“这类忤逆畜生,不打他一顿,恶气难消。既这等说,我将他们分开,打个样儿出来,与他见识见识。”随说,把手一指,弟兄二人便已分开。鲁孝觉着前面似被什么东西挡住,力大无穷,怎么也冲不过去,空自着急,无计可施。勿恶全仗鲁孝挡护,少挨好些毒打,及被法力分开,万分惊惶之下,待往一旁闪避,身上又中了两下,痛彻心肺,再也禁受不住,翻身栽倒,伏地不起,周身皮骨似均碎裂,方觉凶多吉少。
鲁孝见兄重伤倒地,越发悲痛愁急,重又跪地哭求。刚喊:“仙长饶命!”朱梅忽舍勿恶,过来怒喝道:“你真想替他挨打么?我就打你一顿,看是真假。”鲁孝忙答:
“弟子甘代受责,只求饶我哥哥。”朱梅已一脚把鲁孝踢了个大筋斗。紧跟着手脚齐用,连打带踢。鲁孝和先前勿恶一样,疼得满地乱滚,觉着对方手脚中在身上比铁还坚。为示诚敬,出于心愿,也不敢用仙法防身,索性停嘴,连饶也不求,任凭毒打,一味咬牙忍受。
勿恶惊魂乍定,见乃弟在敌人拳脚交加之下,满地翻滚,周身泥汗,鼻青脸肿,头上凸起好几个大包,衣服也成粉碎,身上满是青紫伤痕,越看越可怜。想起兄弟连救自己几次,虽不和自己一心,手足之情到底深厚。从而激发天良,哭喊:“三位仙长,我兄弟并未冒犯,饶了他吧。”人却不敢过去。朱梅冷笑道:“你这孽种,也配说话?我不打他,打你可好?”勿恶不敢还言,又无勇气应声相代,心颇悲痛。
凌雪鸿好似看不过意,忽然抢前说道:“二弟,你气已出,看我薄面,饶这可怜人吧。”白谷逸也说:“李道友久未晤面,难得今日闲暇,何苦为这逆种怄气,我们走吧。”朱梅方始停手,先朝勿恶怒喝道:“如非你弟拼命护你,今日休想活命!大大便宜了你。再敢倚仗邪法,欺害善良,犯我三人手内,连死后残魂也休想逃月兑。”随对鲁孝道:“我素恨虚假,不爱听人说好听的话。以为你本无过,求情是真,代兄挨打,说说而已。哪知果出真诚,连行法防护都没有。如今受伤虽重,但已试明心迹,并还为此因祸得福,许能月兑去一场大难。你兄非人,无须理他,各自回山去吧。”说完,拉了白谷逸便要走去。凌雪鸿笑说:“你们两个先走,我还有点事,随后就来。”白、朱二人同声笑说:“此举颇减前孽,还是不多事的好呢。”说罢,金霞一闪,二人不见。雪鸿随取一九灵丹,令鲁孝服下,说是受伤甚重,服后即愈。鲁孝连忙跪谢,凌雪鸿已化一道金霞破空飞去。
鲁孝侧顾勿恶,委顿地上,好生怜惜。不顾自身疼痛,一颠一拐,走将过去,将灵丹分成两半,自吃半粒,想令勿恶同吃。勿恶自觉惭愧,但又周身奇痛难忍,不得不受,把牙一咬,接丹服下。山女早已逃走,越觉愧愤,正在暗打复仇主意。鲁孝见他周身鳞伤,服药以后,隔了一会,似稍见好,不时目射凶光,咬牙切齿,知其心中毒恨。想起师言,虽代愁急,但又不敢明劝。只得和他坐在一起,再三抚慰亲热,拿话暗点。并说娘久未见,师祖偏又不许上门,想什方法,同见娘去“勿恶知道师祖性情古怪,自己非改邪归正,不许登门。怒答道:“兄弟,你虽手足情长,但我心性你应知道。娘一出山,早晚寻我兄弟,你无须藉口设词,我决不听。多说废话,我心有气,于你不利。以后见面,不要谈起各人行为,兔伤情分,反而不好。”鲁孝见他凶睛怒突,声色皆厉,分明陷溺已深,万难挽救。心虽愁急,不敢劝说,凄然答道:“我是想娘太甚,巴不得能够早见。哥哥不要多必,难得相遇,我们多玩一会如何?”说时,二人已行法把衣服整理清洁,伤痛也止。
勿恶见鲁孝满脸真诚,想起自己一味凶恶逞强,全无手足情分,也实愧对。有心飞往柳湖,去杀朱人虎妻子,就便摄取百十生魂,但其弟定要劝阻,又伤和气。勉强谈了一会,天色也渐入夜。勿恶不愿明去柳湖,被鲁孝知道惹厌,假说要回玉龙山,随即立起,作别要走。鲁孝留他不住,又见勿恶迫今回山,心中生疑,表面顺从,推说神吼姑茫早就飞空查看,毫无影迹,寻到就回山去。勿恶勉强应诺,随同飞起,长啸呼唤。找了一,会,姑茫始终不见。鲁孝因和姑茫久处,又受师传仙法,人兽均有感应,早知姑茫故意隐藏,料有原因。推说姑茫必已回山,要找它去,飞出不远,穿入天空密云层中,重又隐身赶回。勿恶只当兄弟向不说谎,又见他飞去,正要赶往柳湖,忽听姑茫啸声隐隐传来,陡生恶念,欲用邪法异宝,强迫收为己有。循声赶去,仍未寻见。往返略一耽延,鲁孝也已赶回大鹏顶左近,才到便被姑茫暗中引去,用兽语相告。说先遇朱真人指点机宜,令告鲁孝,先前那顿毒打,乃是为他减孽免灾,并非真个厌恶。勿恶少时便往柳湖侵扰,令随鲁孝埋伏大鹏顶,等他过时,上前拦阻,虽不免一场虚惊,但有解救,并还可应劫难。鲁孝正在盘算,勿恶忽纵妖遁飞来,忙即单人上前拦劝。勿恶见他去而复返,干预自己为恶,本来有气,因有方才相救之德,心虽愤怒,开头还不好意思发作。
后来鲁孝看出他不似从前,一言不发便下绝情,以为天良不曾丧尽,心中暗喜,胆子渐大,强拦去路,苦口劝说。勿恶几次想用邪法遁走,将其抛下,均被抢前阻住。勿恶见他不知进退,顿发野性,便用邪法将鲁孝迷倒,竟生恶念,想下毒手。幸而姑茫早得仙人指教,突然抢前,将人救下,喷出内丹护住全身。紧跟着,赵霖、王谨、平旋相继赶到,将人救往柳湖。
勿恶为平旋所持灵符、金剑和赵、王的玉钩斜惊退,收了邪法、异宝逃走。中途想起那一对玉钩斜,以前曾费不少心力,眼看到手,忽被敌人得去,越想越恨。又看出敌人法力有限,全仗法宝神奇,才占上风。于是施展邪法,飞往柳湖,准备斩尽杀绝,以消胸中恶气。仗着飞遁神速,赵、王、平三人因救鲁孝,稍微延误,竟被抢在前面;勿恶邪法甚高,更擅隐形飞遁之术,到时发现上空设有玄门禁制,不能侵入,忙改地遁入内。如非青衫老人暗命门人阮征同了爱子李洪赶来解救,全湖人众休想活命。勿恶自地底穿出,正施展冷焰收魂邪法,想下毒手,不料阮、李二人一上一下,突然出现,合力夹攻。阮征法力固然高强,便李洪也是累生修为,身有至宝。勿恶自非其敌,见势不佳,上空已被神光布满,仍由原路逃走。李洪虽奉父命不许诛杀,但实恨他不过。始而将预设地底的禁制撤开,纵其人内,等勿恶逃进,又故意放走。人一入地,立将埋伏发动,勿恶被困在内,上下不得。依了李洪,还要多给他吃点苦头。阮征见赵、王、平三人已同鲁孝赶到,素敬师长,不敢违命行事,再三劝阻,方始放走。就这样,李洪仍不肯舍,已然放走,又复穷追,勿恶隐形法先被破去。李洪曾得仙佛两家真传,飞遁比他更快,身形又隐,勿恶连个人影也未看见,连受戏侮打骂,直被追到玉龙山畔,李洪又警告了他几句,方始回转。阮征也已寻来,一同回山复命不提。
赵霖、王谨、平旋、鲁孝四人回山之后,谈了一阵。平旋随说:“来时师父有命,说柳湖只当夜一场险难,过后无事。山女情痴、实是可怜,现离中秋会期还有三日,如有约会,不妨前往见上一面。”赵霖对于巧姑所约杨姑寨之行,本恐纠缠,不愿前往,后经村众力劝应以大局为重,方始应诺。平旋一到,得知嵩山二老和好些仙侠暗助,衡山白雀洞诸仙商谈之言已全应验,赵霖心中大喜,知道此行有胜无败,仙业分明有望。
山女巧姑那等情痴,人不见面尚且苦恋不已,再往赴约,必当有意于她。对方一片真诚热爱,其势不忍过于难堪,稍微敷衍,便成大累。想了又想,决计不去,平旋一再劝说,只以婉言谢绝。
一晃便是中秋前夜。赵霖正准备在天明前起身飞到玉龙山,天约交午,再按拜山之礼,闯关过火,青驾忽然飞来,因为上空禁网所隔,不能下降,盘空飞鸣,被众人发现,迎上前去。青驾背上还有一只鹦鹉,见了赵霖,口吐人言,疾呼:“主人想你这情哥哥,今日眼都哭肿。你真心狠,为何回来不到杨姑寨去见她一面呢?”平旋觉它灵慧可爱。
又见青驾爪抓一信,连声低呜,料知有事。心怜山女情痴,忙即撤禁放下。取书一看,大意是说:巧姑深知赵霖期前必回,而连日玉龙山又到了不少妖党,能手甚多。本意想和情人见面,泄漏机密,指点拜山礼节走法,以便少去好些危机。不料苦盼不至,连命所养灵禽飞往杨姑寨探看,终无人影。想起前日勿恶曾率强迫成好的山女欢姑出山闲游,心疑是往柳湖行刺,自己无法分身,去也无用,心正愁急,忽接灵鹤归报,说起勿恶挨打之事,跟着山女全家同时失踪。勿恶深夜方回,神情似颇狼狈。到家便命月姑去擒欢姑家属,已无踪影。勿恶自称欢姑中途行刺,已然擒住,被人救走。与敌人斗了一整天,未分胜败,闹得柳湖也未能去。语多可疑,好似吃了大亏,连月姑也听了出来。料定柳湖有了防备。但未说破。勿恶次早便托故离山,说是中秋准到。
巧姑原因近日处境更险,月姑之师寨中著名妖巫麻神婆已来,若再派灵鸟出探,一被发现,命必难保,虽不怕死,终想生前再见情人一面,因此不敢冒失。心疑赵、王二人己回柳湖,赵霖对她情薄,不肯往见。眼看日期已近,心更悲苦。当日妖巫正炼邪法,设坛出神,这才冒险修书,命青驾、鹦鹉送信,就便查看人回也未。又说到赵霖杨姑寨失约,自己自找苦吃,虽然情人无意,她却情痴更甚。实不愿情人犯此奇险,特将人山途向、礼节禁忌,以及一“切趋吉避凶之法,详为告知。只要赵霖闯过那几重关口,到达大寨与老人对面,如能允婚入赘,自然无事,但知这层决办不到。乃父一向凶恶,情人方正刚直,岂有服低应诺之理?不过乃父天性好强,自居前辈,最主公平,对敌也许不令那几个邪法最高的人出斗。事虽吉凶难定,只要把当场所出难题应付过去,立可两罢干戈,纵不化敌为友,也不至于加害。能够双方保全,固如心愿,情人倘有不测,必以身殉。务望怜她命苦情痴,在见面时稍微给她一点亲爱之情,死也瞑目。词意凄苦,无限缠绵,痴情流露,哀艳绝伦。众人看了,全都感动。鹦鹉又在叫道:“情哥哥,你的巧姑想得你好苦呀!快些写封好信,不要教她伤心吧。”
平旋见赵霖双眉紧皱,面有愁容,乘机劝道:“此女满月复幽怨,有怀莫吐,万分可怜,我已决计救她。神仙美眷,自古原多。日前所见自老前辈以及青衫老人,便是夫妻合籍,同修仙业。赵师兄便娶了她,有何妨碍?请在回信上稍加慰问,使解愁苦如何?”
赵霖当着平旋,不便说出巧姑心痴情热,一旦成婚,决难免于男女之爱;便自己佳丽当前,又是这等缠绵恩爱,日常相处,岂能忘情?除非狠心绝情,斩断情丝,不见可欲,实难保无动于衷,将来修道必为延误。随写一信交鸟带去。平旋也不再提。
一会将近黎明,为防万一,柳湖上空仍用玄门禁制护住,四人一兽,方同起身。鲁孝此行,志在感化勿恶。又因敌党人多势盛,各位师长不知何时才到,如由赵、王二人以礼拜山,虽较势孤,但老人一向狂傲,必不屑于大举出动,看是艰险,反倒无事。一添帮手,法力再如稍高,略占上风,立被激怒,引出能手,更是难敌,四人到了中途,便照预计分手:鲁孝带了姑茫,先往玉龙山对面天马峰顶埋伏,等赵、王二人已入大寨,再由空中飞降;平旋本与鲁孝同行,忽说近处有一友人,趁着闲暇,欲往一见,到时再往大寨会合;赵、王二人直奔玉龙山。
赵、王二人见天已大明,晴空万里,一片青苍,只东方天际微有几片晓霞红影,衬托着那一轮刚升出地平面的红日,光芒万丈,照得大地上林木原野齐幻金辉,壮丽非常。
玉龙山就在左近,相隔只十余里。近山一带,炊烟缕缕,晓雾初收,山人来往,宛如蚁阵,知道当日正逢墟集。忙按遁光,往下降落。因觉为时尚早,又因山墟正当山口,意欲由此步行入山,就便探询一点敌情,乃信步往前走去。到了一看,才知中秋寨舞,寨主尚设有盛会。二人拜山之事,各处山民皆有耳闻,都说这两个汉人胆子太大,简直是送死。二人混在人丛之中偷听,得知入山共分两路:一条为各处山民入山朝拜赴会之用,一条专供拜山之人行走。方想再听下去,山墟中原有汉客和走方郎中,山人先未在意,内有两个年老细心的,发现二人少年英俊,身佩宝剑,想起拜山的正是两人一路,不由生疑,各用山语互一指点,众山人把龙家寨主敬若天神,哪里还敢招惹,当时惊散,不再开口。二人所到之处,全都纷纷惊避。二人知其怕事,便不再搭理。见前面山口危崖腰上有一竹楼,甚是清洁高大,连枝而建,竹叶青鲜,仿佛新盖不久,形势也颇奇特。
楼前平台凸出,上坐二人:一个是寨主,一个是长髯道士。回顾众山人,也在交头接耳,向楼指点,意似惊奇。再一细看,那楼离地约有四五丈,楼侧恰有一条盘山道。那道人相貌清奇,飘然有出尘之概,寨主对道人甚是恭敬。面前放着一个黄泥火炉,上设茶铛名碗,茶烟袅袅,老远便闻见茶香。赵霖首先心动,暗忖:“茶烟上升,风向又反,相隔这么远,如何闻到香味?”越想越觉可疑,反正为时尚早,崖腰有路可通,上下方便,朝王谨一努嘴,一同往上走去。越往上走,越觉茶香阵阵,清馨扑鼻,中间更杂兰花香味。
二人平日均有茶癖,不禁思饮。走近楼前,想起此地已是玉龙山境界,身是汉人,对方难保不存敌意,如何冒昧讨茶?方要绕楼而过,寨主忽然起立出迎,笑问:“二位汉家客,可要吃上两杯香茗?此去山顶甚远,天也还早,坐上一会,再走正好。”二人见那寨主穿着一身果着半臂的山装,赤足藤鞋,头戴藤兜,露出满头银发,面红如火,一部络腮胡须,根根猥立,宛如银针,两眼精光四射。看年纪应在八十以上,神情动作却甚轻健。对坐黄衣道人,白面黑须,清癯高古,神态甚壮,手白如玉,指甲长约两寸,春葱也似,一望而知不是庸流。对方以礼来请,不便坚拒,又被茶香引诱,便同走上平台,先向道人请教。道人微笑道:“贫道公孙寿。此是前居本山的山人,今为小徒的龙铁子,昨日才回。因山中旧家过于嘈杂,不耐烦嚣,暂在这里盖上两间竹楼,想等他们闹完,再搬回去。因知贫道素有茶癖,特意采来武夷山绝顶名茶紫珠兰,又把新由大自山天他泉眼中的甘泉带了些来,趁着无事,陪我茗饮。此茶味在武夷铁观音之上,带有兰花香味。全山只此一株,产在武夷天旗峰绝顶暗洞之内。每年只有五月端午日,阳光正照洞中茶树之上,芽头刚舒,便须采取,否则便失灵效。那洞深达二十余丈,其形如井,凡人不能上下。洞中长年阴晦淤湿,毒气郁蒸。此茶偏有避毒之功,含上一片,任他多厉害的瘴毒,全不能害。你二人吃完之后,可要带上一两片,到里面去么?”二人见公孙寿神情似做,也未转问姓名,心想:“此时最好不吐来意。”忙即谢诺。寨主已举茶相敬。二人见茶色深紫,光影浮泛,还未到口,便觉异香馥郁,闻之心清神爽,不似有毒神气,试入口一尝,端的色香味三绝,甘留舌上。一会便觉身心轻快,气爽神清,知非虚语。公孙寿把手微指,龙铁子随由身畔取出一个金瓶,中有茶叶五片,其长两寸,形如人手,色作深红,异香越发浓烈。分赠二人,各得一片,传以用法。说:“这茶一经人口,无论中毒与否,全可转危为安,家师和我尚有他事,二位如往玉龙山,请上路吧。”二人见寨主龙铁子和那公孙道人全部不是庸流,所说的话和所赠的茶均似含有深意。道人自从见面谈了两句,未再开口,神态甚是庄严。主人已下逐客之令,只得告辞上路。
那玉龙山大寨在后山深处半山腰上,共是上下两寨。由山口起直达前寨,共有二十余里小路。沿途多是峻岭危崖,深沟大壑,溪涧纵横。靠近寨前,有两里来长一条山梁,地名蜈蚣背,最是奇险。此外还有许多险处。有的地方,山路就悬于参天峭壁之上,崖壁上下满是绿油油的苔藓,那路乃是天然石栈道,石作红色,远望宛如一条朱虹,盘亘在危崖腰上,红绿相间,看去奇丽。但是山径狭窄,中有半里多路,人不能并肩而行。
最窄处,还不过尺,人须以背贴壁,摩崖而过。下面便是又深又大的绝壑,终年暗雾沉冥,一眼望不到底。路又滑陡,稍微失足,休说性命,连尸骨也没处找去。除满壁青苔外,更无一株藤树可供攀援。寨主连前带后,共设下七重围子。有的利用山险,有的派上厉害同党和毒蛇猛兽把守。
本来还命巧姑指挥所养猛恶禽鸟助威,巧姑自不肯用自己所养灵禽,去与情人作对,只好虚应故事。嗣又见寨主所约妖党都是异派中的能手,断定情人凶多吉少。忽听鹦鹉、青驾归报,说有一姓平的仙子愿为相助,使其如愿,先颇心喜。后又想道:“情人回山多日,并未如约往杨姑寨相见,可见对我毫无情意,惟恐自己缠绕不休,故此不肯往杨姑寨去。分明旁人看了可怜,安慰自己;也许恐怕情人做得太狠,将自己激怒,反爱为仇,都不一定。似此勉强,有何意思?”巧姑越想心越冷,一时咬牙横心,索性向寨主慨然自陈,说自己心爱赵霖,虽然不肯违背父命,私自行动,偏向敌人,但用所养灵禽伤害情人,却宁死不为。话已实说,任凭处治,寨主始而闻言大怒,月姑、朱人虎再在一旁搬弄是非,百计进谗,气得寨主把巧姑绑起,吊在树上,用藤鞭毒打。巧姑虽不敢行法护身,所养灵鸟只知对主忠心,管什山主,齐声怒啸飞来。巧姑知道乃父法力甚高,这些忠义的灵禽如敢违抗,无异送死,偏又喝阻不住。为首鹤。驾二仙禽见主人身上已挨了十几下藤鞭,行刑的又是月姑,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不由激动义愤,各将内丹喷出,率了大队猛禽,待要拼命。寨主已放出数十枝血焰飞叉。
巧姑身受惨痛,万分悲痛之下,正急得无计可施。总算五行有救,妖人白老翁同鲁勿恶师徒二人忽然飞到。勿恶早就看中巧姑美貌,彼时欢姑尚在,心无二用,又因巧姑乃山主之女,性情刚烈,见他便即远避,方始暂息邪念。欢姑被白谷逸夫妻救走以后,早想到巧姑身上,无奈前往柳湖大败而归,虽然设词掩饰,终是情虚,自觉惭愧。又忙着回山去向妖师求告,将所炼神魔一齐要来,以为报仇之计。这时刚到,见巧姑身受毒打,只说可以买好,便向寨主求情。寨主本爱巧姑,不过一时之怒。及见爱女身受残酷,早已心软。无如灵禽救主,群起拼命,所约能手均未在场,一班子女门人俱畏月姑凶威,被其暗中止住,无人敢于求情,闹得寨主没法下台。月姑看出寨主心意渐软,打得更急,立意想制妹子于死,不料勿恶师徒跑来。勿恶初意还想寨主这等盛怒,未必允情,只一不允,立将神魔放出,假意救护,强迫答应。谁知寨主巴不得借此下台,闻言不特当时允诺,并将飞叉收回,连骂都没有骂几句,也不再强迫巧姑率领禽鸟出斗。
月姑知道经此一来,越发成仇,意欲在旁进谗。刚一开口,便吃寨主痛骂一顿。立命巧姑回房,用本山特制灵药养伤。巧姑看出勿恶一双鬼眼注定自己,心怀不善。暗骂:
“妖贼,就是你恶贯未满,我也不过两三日的活命,已拼一死,只想面见情人,问他两句话,便即自杀,任你狐群狗党,用尽心机,有什用处?”当时连谢都未谢,强忍伤痛,向寨主要了些治伤灵药,立由青驾抱回。到了房中,方始行法止痛,医治伤处,把所剩灵药带在身上,静待时至,与情人相见。不提。
再说赵、王二人在山口崖上,辞别公孙师徒上路,入山不远,遥望前面隐藏着一处山人部落,地势也颇平坦。正谈说间,忽听身后有人说道:“二位汉客留步。”回头一看,正是前见寨主龙铁子。暗忖:“凭着近日功力,固不必说,便是以前,内外武功也都到了上乘境界,耳目甚灵,来人已到了身后,怎会毫无觉察?并且先在转角上回望身后,是条直路,他师徒二人尚在崖上对坐,如何只一转身,便到了身后?莫非这山人也是道术之士不成?”心中惊疑,忙问:“龙老先生,有何见教?”说时,瞥见前面山墟中本有多人手持弓刀长矛蜂拥而来,不知怎的忽又退去,当时也未在意。龙铁子笑道:
“此去入山,虽有两条道路,内中一条乃赴会山人所行,二位汉客未必肯走。如由火烧崖那条路走,要经七重围子方到大寨。其实,会剑术的人可以飞越过去,不过山顶有人眺望,只一飞起,便有能手来攻,这等走法,反倒可虑。最好步行,遇到险处,飞身纵过,只要不过分露出形迹,仿佛刚把剑术学会,虽能驭剑飞行,不能飞远。还有二位身旁宝光外映,此非寻常法宝,必是前古奇珍,不到大寨,遇到强敌,千万不可施展。否则,你那帮手到得均晚,如被敌人发现,非但预有准备,不能当时除害,反使生心,诡计劫夺。一个不巧,失去至宝,人还受伤,岂不冤枉?实不相瞒,玉龙山寨主并非外人,只因他多行不义,恶贯满盈,今日报应临头,不必说了。最可恶的还是所约相助的一班左道邪恶,白、朱二老与各位道长虽想一网打尽,无如这些妖人均极机警,容易滑月兑。
各位道长又都有事耽延,须在天明前后方能赶到。因此你们此去不可冒失,如能只守不攻,先求无过,挨到三更以后,立可转危为安了。”
二人看出对方分明是异人,身又不带邪气,只奇怪寨主既是他的好友,为何反助外人?一面称谢,并问来历行辈。龙铁子道:“我是世上最苦之人,但是如非本山主人,也不会遇见恩师,能有今日成就。身世来历,暂难奉告,且休提它。不过令师陶道友与青衫老人,我均有过数面之缘。二位来历,我早知道,本来不想多口,因家师遥望山中强敌甚多,如今形势已变,决不可露出你们怀中至宝和用剑遁飞行,越显得是初学,无甚功力越好。”二人一听,竟是师执之交,重又拜谢。龙铁子道:“二位不必谢我,只请破寨之后,对于山人只诛首恶,少杀无法力的人,便足感盛情了。”二人方在谢诺,龙铁子道声“再见”,一片极强烈的银光,电闪也似,略现即隐。再看,人已回到原处崖上。知是善意指点,好生惊奇。便照所说,再顺山路前行。
前面本是一处山墟,先前曾见山人拥出,以为拜山之事,众人定已得信,不会不知,见时必有口舌。到后一看,当地乃是一处山洼,环崖均是山人所居竹楼茅舍。田野中耕牛尚在,山人却是一个不见,静悄悄的。除牲畜鸡犬而外,寂无人声,全不似有什敌意情景,心中奇怪。赵霖觉着此行本定明白拜山,这山墟在山口以内,许是寨主同族,也许还是一道关口,莫如叫明再进。便寻了两家,连声唤人,自道来意。里面终无回答,好似人全藏起。最后走到一家,发现窗中有山人探头,见有人来,忽然缩退回去。看出对方胆怯,不知何故。一喊不应,便飞身纵上。入门一看,男女老少有八九人,见二人走上,俱都吓得直抖。心更惊奇,便问为何害怕。内一寨主已战兢兢赶前跪下,双手连摇,直喊:“汉家老爷,你请下去,不然,我们全家都没命了。”赵霖问是何故,寨主只是吓得乱抖,不住哀求,也不说是什原故。王谨知道山俗古怪,各处禁忌不同,见有两个妇女已吓得哭了起来,寨主又在哀求不已,看去可怜,便拉赵霖走下,随口喝道:
“我们本应山主之约,来此拜山,见你们正当路口,意欲令你们通报,并无恶意,为何这等害怕?”寨主闻言,神气始少缓和,但仍然不肯明言。等二人走出,方始掩向门后,低声说道:“汉家老爷来意,我们知道。不过你们是老神祖的朋友,我们事在两难,所以不敢答应。此去入山,路有两条,汉家老爷走的一条,在西北山口以内。进去里把路,有人在那里等候,有什话,和他说吧。”二人还想问他老神祖是谁,寨主已退回去,把门关上。二人心疑所说老神祖便是那龙铁子,只不知山人何故如此害怕。略一谈说,仍往前走。
前面共是两条山口,一西一南。西面的两崖对立,地势平广,甚是雄伟,里面道路也甚宽但。行约里许,谷径忽似瓶颈一般缩小起来。二人见沿途小田颇多,也是空无一人,静荡荡的,均未在意。刚由那宽只数尺的谷径通过,发现口外满是丛林密莽,竹箐森列,杂草怒生,高过人肩,只当中一条能容两三人并行的山路。前、左、右三面怪石奇峰,多半平地拔起,大小星罗,形势十分险恶。
赵霖方对王谨说:“这里怎会无人防守,与山人所说不同。”忽听脑后风生,左右两旁刀光人影,纷纷闪动,知有人埋伏。因是初来,不愿伤人,忙即纵身一跃,并暗用法力防身,往前面空地上飞纵过去。随听众人呐喊之声,一个身材高大,手持长矛的壮汉,已随同飞纵过来,来势绝快。赵、工二人料知这便是头层关口,待要迎御,山人已经停手收式。埋伏两侧草莽中的一伙山人各持刀枪,如飞赶来,身后和两旁又有不少山人同时出现,各用刀矛镖弩将二人团团围住。二人虽已学会仙法,见众人来势又猛又急,矫捷如飞,也颇心惊。暗忖:“自己如非学会飞剑法术,只凭本身武功,休说拜山去见寨主,便是这伙猛恶的凶徒也难对付。”因对方虽将自己围住,并未动手,便暗用仙法抵御,以防众人暴起发难,镖弩有毒,为其所伤。同时装作不经意神气,方要喝问,为首头目已先开口问道:“你们是拜山的那两个汉人么?”赵霖答说:“正是。”山人冷笑道:“就凭你们两人,也敢来此拜门?如非老山主有令,我这头关,你们先过不去。”
赵霖懒得和这些山人多说废话,闻言喝道:“你们有什本领,只管施展,否则我们要往前走了。”那山人乃玉龙山把守头关的为首头目,最是强悍凶蛮,当时激怒,喝道:
“汉狗,你敢来我玉龙山撒野?如非老山主有命,早把你扎成刺猖一样。就此放过,情理难容。现在也不杀你们,先叫你们尝点厉害,只要闯得过,便放你们走。”说罢,一声呼哨,众人立即轰雷也似暴跳起来,那埋伏两旁草地里的山人也纷纷出现,潮水一般涌到。
二人定睛一看,那些山人全都赤着大半身,腰围兽皮短裙,身穿黄麻布的半臂,周身刺满花纹,头插鸟羽,颈戴铜环。前排的各持长矛腰刀,后头的各持梭镖弓矢。将二人围住,喊杀之声,震动山野,相隔约在两丈以外,却不上前。二人知道此举意在威吓,只要胆大,朝前硬冲,并非不能通过。但是伤人不得,只要有一个见血,立时群起拼命。
并有一定界限,如能飞越过去,一出重围,纵多伤亡,也可无事。因恨山人凶横,又想双方仇怨已成,反正不能善罢,索性给他一点厉害。互相暗打招呼,站在当中,喝道:
“我等赵霖、王谨去年定约,来此拜山,本想以礼求见,谁知尔等倚众行凶,欺人太甚。
我们虽不值与你们计较,无如你们把我们拦住,说不得只好突围而进。自来刀枪无眼,你们要小心了。”说罢,不俟答言,双双把手一挥。因守龙铁子之诫,不愿多杀伤人,身带虽是飞剑法宝,暂时不宜使用,上来先是空手往前走去。等到对面山民砍杀上来,倏地一声大喝,双足一点,飞向山民之中,就势夺了敌人刀矛,往前杀去。
为首山民不知二人暗用法术防身,不是寻常兵器所能伤害,一见所到之处,山人纷纷受伤败退,如入无人之境,不禁大怒,顿犯凶威,刚要发令。二人也正打算不露形迹,给他吃点苦头。忽听呼呼风响,一片碧云由后山电驰飞来,刚认出是巧姑坐下青驾,已经飞到当场。随见鹦鹉在鸟背上娇呼道:“龙二牛不许动手,快放这两个汉客进去,你们打他们不过的。”随又唤道:“汉家客呀,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前面还有六重围子,一个比一个厉害。蜈蚣背前面那一关,秋端公设有蛊阵,你们闻见桂花香,非死不可。
你们是人,能不出气吗?巧姑姑今天伤心极了,谁都不帮。你们要把她气死,我们都和你们拼命。趁早投降,答应亲事,大家都好。”说时,青鸾载着鹦鹉,在众人头上盘空疾飞,飞行甚低,且飞且叫。等鹦鹉把话说完,青鸾忽然一声长啸,往山外冲霄飞去,晃眼不见。众山民人自从二鸟一到,便各自停手。内有数十个性急的壮汉因恨敌人,镖弩已先出手,吃青鸾两翅微扇,还未飞到二人面前,便一起打落,自己人反有几个受了误伤。为首山民也早发令,闪开道路,忍气停手。
二人见众山人纷纷怒视,也不去理他们。料知前途隐伏危机,蜈蚣背前蛊阵更是凶毒。二乌必奉主人之命,先行警告,令己留意。心想:“蜈蚣背乃未了一重关口,如见危险,便由空中飞越过去,料无妨害。”等把那片野地走完,前面乃是一座危崖,把路阻住,那崖上下削立,高约百丈。方想暗运真气,假作攀援,蹑空踏壁而上,忽听上面有人发话。抬头一看,乃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寨主,相貌丑恶,说话却通情理。开口便间:
“两汉客可是拜山的么?明人不做暗事。今日共为你们设有七层围子,你们只要冲得过去,见到山主,命便保住一半。头层你们已过来,不必说了。由二层起,一层比一层厉害。你们可上来看看,如觉不是对手,只要不过这崖,答应投降,还来得及。崖高如不能上,我放云梯下去。”二人见这山人腰插红旗,手执竹筒,对着嘴朝下说话,听得甚真。随答:“无须云梯,自会上去。”忙运真气,踏壁而上,一晃到顶。山人见面笑道:
“你们两个汉客会法术么?”二人料被看破,含糊答了两句。山人笑道:“有法术也无用,我们这里会法术的人多呢。你们往崖那面看,量力而行吧。”说完,二人正往崖那面走,山人追将过来,塞一纸团在赵霖手内,又使一眼色,喝道:“你要留神细看,莫要自误,送了性命,我名忙于,本来服侍巧姑,因犯山规,几乎送命。现奉月姑之命,专喂这些神蟒。你如下去,休想活命,还是投降的好。”
赵霖料有原因,故意喝道:“我二人原知玉龙山的厉害,既然来此,吉凶生死早置度外,不必多言。”说时,人还未到崖口,先就闻到奇腥,耳听崖下嘘嘘乱响,杂以吹竹之声。低头一看,原来崖那面是又陡又滑的斜坡,比来路那面更深。崖底是个数十亩方圆的天然石坑,四面均是危崖环绕。只对面崖底,有一个丈许方圆的石洞,外有铁门关闭。坑中盘踞着不少毒虫大蟒,比起前在大鹏顶所见为数更多。一个个形态丑恶,目射凶光,五色斑斓,奇形怪状。那蟒最小的也有三四丈长。下余毒虫如蜈蚣、蝎子、壁虎之类,也都长达两三尺以上,周身皮鳞,闪闪放光,不是口喷毒气,便是长信吞吐,宛如火焰,端的猛恶已极。一见上面有人,一起将头昂起,两腮怒鼓,张牙舞爪,吐信喷烟,都是蓄威待发神气。内中两条大蟒、一条蜈蚣,竟顺斜坡飞蹿上来,似要攫人而噬,眼看相隔只有数丈。
两人虽然胸有成竹,因身旁法宝飞剑暂时不能运用,见此猛恶形势,也颇惊心。方要纵身下去,山人忽将两人拦住,拔出腰间红旗,向下一挥,厉声喝道:“你们忙什么?
人家还没有看明白呢。再说,你们大多,应该一个对一人,也不应一起乱来。还不下去,等人寻你们,再斗不迟。”赵霖见他说时,目光朝前遥望,乘着一拦,抢向身前,回手指了一下。当时醒悟,知令先看纸条,又料前面高山上定必有人眺望。忙乘山人发话之际,暗将手中纸团打开一看,乃是巧姑所写,大只三寸,内包两丸灵药,上写蝇头小字。
看完惊喜不置,敌人虚实已知大概。想起巧姑深情,由不得又生出一点感动。便照所说,把纸团咽入月复内,事关机密,不便声张。刚将灵药暗中分与王谨,令其暗吃下去,山人也把话说完,转身笑道:“来时月姑曾说,你两人身边带有法宝,下面虫蟒伤不了你们。
但是宝光一起,便有人来会你们,那样死得更早。还不如凭着真实本领,休说得胜,只要由虫蟒口中月兑出,打开铁门,通行过去,便算过关,那些虫蟒也不会再追你们。我这人最是公平,已然发令,不许它们夹攻,以多欺少。你们若自信得过,就下去吧。”赵霖因恐药性尚未发动,故意延挨,又问了几句。山人似知赵霖心意,也未再催,反笑问道:“我劝你们如知厉害,最好投降,免伤和气。”赵霖笑答:“我们天明前起身,赶到此地,有点力乏,想歇一会再下,并非害怕。好在约会是在夜间,为时尚早。如不耐烦,我们闯进铁门,到了前面休息,也是一样。”山人故意冷笑道:“你倒说得容易。
实不相瞒,除了老山主的灵药,能得一半粒吞下去,只两三句话的工夫,便即生效而外,你们到了下面,立时中毒,还想活么?”赵霖听出药已生效,又觉服药之后,心身越发轻快,料知无妨,也冷笑道:“口说无用,你且发令,看这些凶毒之物可能伤我?”随拉王谨道:“三弟留意,下面均是凶毒之物,可将呼吸闭住,免致中毒。”王谨早看见赵霖手中纸条,闻言会意,笑答:“虽然离夜间尚早,早到总好。我们只要将气闭住,决可无碍。”
说罢,两人把手一扬,暗将罡气运足,一同飞身往下纵去。耳听山人在上面挥旗发令,所说多是土语,意思是不许虫蟒齐上,人已到地。那些虫蟒本来纷纷作势,朝人进攻,有的已然向上飞扑,自从山人连声呼斥,好似怕那红旗,各自掉头,四下分散,分别盘踞地上,不住鼓腮发威,磨舌吐信,环成一大圈,将来人围在中心,却不发难。等人落地,先是两条四五丈长的大蟒箭一般分朝两人当头蹿到,猛张血口便咬,来势又猛又快,看去凶恶已极。两人原有准备,一见两蟒分头蹿到,暗骂:“孽畜找死!”一面暗运罡气护身,一面施展师传心法,身形一闪,避开来势,跟着一掌,照准蟒的七寸砍去。那蟒本来动作如风,灵活异常,无如两人本领已非昔比,动作更快,蟒又骄敌,来势极猛,一下扑空。待要反身喷毒,回尾扫来,两人铁掌已然分头砍中。赵霖所斗之蟒,功候稍浅,所用又是道家罡气,断铁如腐,那蟒自禁不住。口中毒烟刚刚喷出,后半身似转风车一般,朝人急转过来,头颈已被一掌砍断。负痛情急,待要拼命,赵霖早相好地势,不等蟒缠上身,早拔地纵起,往铁门那面纵去。当地本盘踞着好些毒虫,见人飞起,纷纷飞身扑来。赵霖纵时,已先料到,身到空中,忽又暗运真力,往前拔高三四丈,直落门前。那些毒虫一下扑空。上面山人又在挥旗喝骂,叫它们在胜负未分之前,不许一拥齐上。正赶上那蟒痛极昏迷,报仇心急,一尾巴扫将过来,临死凶威,分外猛烈,那些毒虫正好迎上来,竟被打落了好些。内中几条大蜈蚣,本是蟒的克星,何况性已通灵,功候较深,只因主人训练,不许自相残杀,平时暂时相安,全由强制。一旦遭了误伤,不知蟒已将死,全都激怒,也顾不得再追敌人,反朝那蟒飞扑过去,一口咬定不放。
这面王谨所斗的蟒较大,虽然一掌砍中,蟒头未断,负痛情急,凶威更甚,连被喷中两口毒烟。如非事前有备,又服有灵药,王谨早遭惨死。正斗之间,一眼瞥见赵霖飞越数十丈,月兑出重围,到了铁门前面。那蟒随人飞舞,尚在猛迫不已。虽又挨了一掌,但已知道防备,再想伤它要害,已非谷幼。虽有道家罡气防身,灵药御毒,但那树一般粗的鳞尾飞舞若电,如被打中,也是难当。同时另外三条大蟒知道赵霖是乃主的仇敌,一见月兑围,竟不听山人的喝止,各自摇头摆尾,夭矫欲起,朝人蹿去。这原是瞬息间事,眼看百十条虫蟒纷纷欲起,情势危急。如用法宝飞剑,事更凶险。总算五行有救,那蟒的长尾向人乱扫时,一不留神,正扫在那条死蟒身上,蟒身恰伏着三条大蜈蚣,无意之中又受了一点误伤,全部愤怒,发了凶威本性,不顾主人罪责,齐朝活蟒飞扑。物性相克,那蟒惊急,不由往侧一闪。王谨立时乘机往铁门前飞纵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还未落地,赵霖百忙中已将铁门拉开。因巧姑密告,说铁门以内是条甬道,内中还有厉害埋伏,必须两人一起,前后照应,方能通过。先见王谨与蟒恶斗,本要上前相助,忽见月兑围而来,方喊:“三弟断后,快随我走!”猛听空中连声娇叱,随听山人哭喊饶命。
紧跟着一片血光闪过,所有毒虫大蟒一起掉头,飞扑过来,其疾如箭。
赵霖听出月姑赶到,暗道:“不好!”王谨也已落地。忙往洞中钻进,回手把门带上。那些虫蟒也已赶到,怒啸如潮,口中毒烟纷朝门孔中射进。耳听月姑发令攻门,紧跟着一道血焰射向门上,咔嚓一声大震,铁门粉碎,崖石塌倒下来,碎石尘沙飞涌中,当头一条大蟒已急蹿进来。赵霖百忙中瞥见前途又有几点星光闪动,似是兽目。如此两头夹攻,似乎非用法宝飞剑,不能抵御。一时急怒交加,正待施为,忽听远远传来吹角之声,另有一人落向对崖,大声喝止。月姑也在呼喝,虫蟒忽全退去。
赵霖知道洞中危机四伏,除月姑所伏各种猛兽外,并有毒弩毒刀陷阱之类,虽然不怕,到底谨慎些好,便令王谨断后,以背相向,一同前进。方想先见星光分明是兽目,如何一闪不见?忽听野兽吼啸之声由近而远,互相应和,似往前面撤去。心方奇怪,眼前忽有一蓬寒星射到,乃是壁中埋伏的毒弩。因有罡气护身,不畏受伤,也就听之。初意照巧姑来信,因月姑狠毒,立意要想两人惨死,沿途加了许多花样,以为所伏猛兽决不会退。哪知走了一阵,除遇到十多处刀弩毒镖而外,一只野兽也未遇上。一会便将那一里多长,宽窄不一的山洞甬道走完。
刚一出洞,便有两个山人迎住,神情更较和善,并还备有酒食茶水。两人知道山俗如此,拜山的人虽是仇敌,但所过关口越多,越认为是英雄好汉,生出敬意,尽管以死相拼,事前相待却甚恭敬。因而也不作客套,接过便吃。见洞孔是条狭长弯曲的山谷,右侧转角上一片红光,好似生有一堆大火。方要探询,山人已先说道:“两位汉家客,吃完歇上一会,要请去过火了。”龙家人过火之礼,最为隆重,非有深仇大恨,誓不两立,轻易不使用。两人也只听说,尚未见过,以为是由火堆上步行过去,也未在意。两山人却爱两人英雄,当他汉人不知厉害,一面留坐待茶,一面笑问:“汉家客可知本山拜火山规么?”赵霖虽因修道心切,不肯接受巧姑情爱,毕竟人非草木,不能无动于衷。
这刻正想起,来时已然决计不再受她好意,如何又服她赠送的药?再一想到,自己屡次对她薄情太甚,她仍始终痴心,实是可怜。心正想事,闻言月兑口答道:“我们既然到此,哪怕刀山火海,也要试它一试,管什山规?”山人本觉二人少年英雄,心生敬佩,不便明助,龙家人规与别族不同,照例可由来人探询,意欲乘机点醒,使其知难而退,或有准备。一听这等答法,老大不快,冷笑道:“既然如此,请就走吧。”王谨笑问:“我有一盟兄朱人虎,现在山中招赘。我们别无他意,只想见到一面,可以么?”山人怒道:
“这汉家人,与你们二位不同。漫说此时不能出见,他也不肯再见你们。”原来朱入虎的行为,全山之民俱都知道,虽是月姑之夫,不得不对他恭敬,心中却均鄙薄,看他不起。人虎也看出山人轻视,假借月姑势力,专一作威作福,山人稍有违忤,立加鞭打。
近更学会邪法,那虫蟒恶兽,已能随意指挥。闹得山民恨之入骨,畏若恶鬼,无可如何。
当日又知人虎丧尽天良,设下恶计,前途关口,由他把守,欲诱赵、王二人上当。因阴谋凶毒,所以山人这等说法。
二人不知就里,以为是方才赵霖答话不善所致,随同起身。刚顺山路走到左转角上,觉着左侧歧径上火光大盛,将那一带山谷全部映成了红色,定睛一看,不禁大惊。原来当地乃是一条葫芦形的山谷,尽头处是一大洞,洞中满是烈火,更无缝隙,火焰熊熊,由洞口外顺着崖石往上乱窜,老远便听呼呼之声,火势奇猛,宛如一座三丈方圆的洪炉口。人须由内冲过,照理休说是人,便是一块精铁,到了里面也要熔化。二人虽然学会法术,却从未试过。又看出火势猛烈,中有黑光血焰闪动,邪气隐隐。照此情势,便用飞剑法宝防身,也未必能够安然通过,何况不可用。如非来时师父预示先机,知道先凶后吉,决可无虑,气愤头上,直想御剑飞行,直扑后山,与敌人一拼了。
赵霖方在愤怒,王谨遥望火洞内绿光一闪,由火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山人,连所穿兽皮均未烧焦。手上拿着一柄丈许长的钢叉,叉尖上烈焰朵朵,闪灭不停,意似在彼待敌。方要硬着头皮试他一试,表面镇静,心中惊疑。忽听身后有人低语道:“呆子,听那寨主的话做什?反正破脸,早晚一拼,不会冷不防用玉玦防身冲过去么?真要胆小或故意示弱,我给你们引走守洞山人。等你们通过火洞,立时收起,谁看得出?”二人一听是个幼童口音,甚是耳熟。方想称谢,询问姓名,幼童又说道:“你们看不见我,不要说话,今晚大寨自会见面。你们过了火洞,不要走得太急,前途还有三个关口,算好时间,戌初到达大寨,不要太早到了。”二人暗中查看,并不见人,也未再听发话。
那火洞相隔还有一里多路,二人因听隐形人指教,故意延挨,一路说笑,从容前行,若无其事。
火洞原是寨主心爱妖徒孟查把守,此人天性猛恶,又恃有一身邪法,一见敌人走来,立即赶出。因为见对方行走甚慢,心中不耐,方要喝问,猛觉身后被人打了一下。四顾无人,心粗气暴,以为是洞口迸裂的山石,先未在意。刚指两人怒吼得一声,身后又挨了一下。回看仍是无人,情知有异。正在留神查看,面上忽然被入打了一掌。这样一来,有了戒心,忙举手中叉顺势一舞,竟打了个空。料定有人暗算,暗用邪法准备。紧跟着连前带后,又挨了两下,打得一次比一次重。当时怒火上升。将叉一挥,立有大股血焰四下飞射。满拟敌人相隔这么近,必为妖火所伤,哪知毫无动静。正瞪着一双凶睛四下张望,忽听左侧崖坡上有一幼童口音拍手笑道:“方才路过,只当失火野烧,谁知妖人闹鬼。看他张牙舞爪,气愤不过,想打他几下。妖叉厉害,还是走吧。”说时,妖人早把妖叉一晃,发出大股血焰,朝那发声之处射去。谷中危崖多是前倾,只幼童发话处有一斜坡,大只丈许,不知怎的,血焰竟会射他不中,幼童仍说之不已。随又听一人接口道:“六弟走吧,这类蠢猪笨狗,逗他做什?”山人闻言,越发大怒,听说敌人要走,一时情急,把手一扬,一股血焰连叉飞出,晃眼暴长,朝那发声之处飞去。初意妖叉随人心意杀敌,其疾如电,顺着语声追杀,决无不中之理。谁知又光到处,只听喳的一声,敌人无踪,那叉不知怎的,竟会刺穿崖石,深陷石内,只露小半截叉柄在外,妖光全灭。
连招两次,未收回来,不禁急怒交加,又惊又疑。忙赶过去,双手握叉,行法猛拔,那叉好似陷得太紧,急切间拔不出来。情急之下,不暇再顾来人,更恐隐形敌人暗算,十分惶急。
赵、王两人见妖人无故将叉乱舞,血焰横飞,跟着叉陷石内,追将过去。知是时机,连忙飞步赶去,妖人正握叉柄猛拔,背向外面。两人到了洞口,便觉烈火逼人,奇热如焚。回顾妖人不曾发现,忙把怀中玉玦一按,身剑合一,驾着剑遁,一片银光拥着两道青光,立时穿火而入。到了里面,正要发话,耳听洞外已有人喝道:“无知狗贼,为何擅离职守?我两人自往过火,有汁邪法,只管使来。”两人听出口音更熟,急切间想不出何人暗助。知道是代自己发话掩护,便不再开口。又见洞中火势奇猛,虽在法宝飞剑防身之下,仍是烤炙难耐。同时又发现烈火之外,还有一幢幢碧光血焰,四下林立,有的倒悬如幕,只未发动。知是邪法埋伏,必须绕越过去。耳听妖人喝骂之声,料已被人绊住,不敢怠慢。幸那火洞长只一二十丈,飞行神速,晃眼通过。眼前一暗,已到出口,忙把法宝飞剑收去。
再看前面,乃是一条暗谷,其形如筒,高达百丈,两面危崖近顶处几乎合拢。除身后火洞一段外,前途一片黑暗,只顶上微现出一线天光。上下均是怪石森列,宛如暗影中立着许多鬼物,吃洞口火光远照过来,越显得鬼影纵横,阴森可怖。两人均料前途必有凶险,各自戒备前行。快将谷径走完,前面出口已现天光。忽听飞鸟展翅之声,一点碗大黑影忽自崖顶飞坠。到了两人头上,由口里落下一物,随即展翅飞去。拾起一看,又是一个小纸团,上写当地夜又谷,乃是一个寨中妖巫主持,设有不少邪法,均在那些形如恶鬼的怪石之上;并有千万毒虫,有的细如蚊蚁,飞扑如雨,各具奇毒。这还不说,最厉害的是红龙壁和蜈蚣背两处,朱人虎就埋伏在红龙壁的尽头。虽未探出是何阴谋,定必凶险异常,务要留意。自己已拼一死殉情,虽想解救,力不从心。现在山顶眺望等信;但盼无事,能见一面。万一后两处通不过,情人一死,自己立即自杀云云。满纸均是哀艳之词,缠绵徘侧,一往情深,令人不忍卒读。虽未署名,知是巧姑来书。王谨便劝赵霖道:“此女真个多情,大哥就是向道心坚,不肯娶她,见时也应稍微温存安慰才好。”赵霖苦笑道:“人非草木,我岂不知?无如她忒情痴,修道人一落情网,必误仙业,只好横心,使其绝望而已。她来信说得这里何等凶险,怎倒不见动静?”忽听有人嗤笑之声,由下而上,似往崖顶飞走,只看不出一点形迹,料又是那隐形异人。
正往前走,忽见黑影里坐着一个女妖巫,看年纪约在六七十岁。披发纹身,头颈手足均带金环,瞪着一双凶睛,半身赤果,盘膝而坐。左手拿着一柄月牙形的快刀,作出向前投掷之势。右手拿着一块三角形的铜牌。神态狞恶,丑怪已极。好似正在发动邪法,被人制住,宛如泥塑木雕,不能转动,身上鲜血下流。近前再看,原来妖巫胸已洞穿,两膀被人齐时斩断,只未分裂下坠。便不去睬她。快到谷口,又发现两个相貌丑恶的年轻妖巫,尸横在地,满地鲜血。才知谷中埋伏被那异人破去,妖巫师徒也被杀死,故未发难。
谷外山径比较平坦,路只一条,也未见人。这时只是申初,因时尚早,正打算观玩风景,缓步走去,山径一转,遥望前面,现出一座高峰,平地突起,刺天直上,下临绝壑,通体布满苔薛,黛色如染。只半山危壁之上,现出一条极窄的栈道,石色深赤,看去果像一条红龙,蜿蜒盘旋于青峰翠壁之间,日光斜照其上,岚光欲活,气象万千,越显雄丽。知已到达红龙壁。这时赵霖已被巧姑痴情感动,便照所说走法,暗中留意,提气轻身,顺路前行。眼看那条栈道已将走完一半,势虽高险,并难自己不倒。但来书所说假路、翻板等埋伏奇险,一处也未遇到。方觉巧姑不是有意讨好,言之过甚,便是被人虚声恫吓,本无其事,猛觉脚底一软,所行之处忽然中断,往下坠落。当时两人正行在那参天峭壁之上,脚底仅有尺许左右一条天然石栈,下临千丈绝壑,雾气蒸腾,暗沉沉一眼望不到底,山风又大。常人休说寄身其上,看去都觉目眩心惊,哪再禁得起脚底石栈突然中断。两人虽能蹑空、附壁而行,因正回头说笑,骤出不意,也甚失惊,连忙飞身往前纵去。哪知脚踏之处,挨着便断,仿佛虚设浮阁,一碰就倒。料知敌人想引自己剑遁飞行,以便来攻。因此留神戒备,暗运罡气,不令双足踏向石地。看去似在施展踏雪无痕草上飞的轻功向前疾驰,实则只在地上微微一沾,便即过去。只听一串裂石之声,所过之处,脚底石栈雪崩也似纷纷断落,坠入壑底,半晌方听巨石落地轰隆之声,隐隐上传,估计少说也有千百丈深,如非炼就仙法,不必见到敌人和遇到危险,就走这一条红龙壁,也早一落千丈,粉身碎骨,万无生理。想起前事,方在暗幸,前行石栈已不再断落。
二人绕向峰后,微一转折,由一形似山洞的峰凹中走出,忽然柳暗花明,山清水秀。
虽是中秋天气,因南疆山中气候温和,四时如春,当地又是两条人会之处,全山之民多喜种植花木,奇花甚多。只见沿途地势平旷,微微往上倾斜,到处丹桂飘香,繁花满地,苍松翠竹,飞流瀑泉,绵亘不断。端的花光满眼,山容如绣,直似春秋美景同时呈现。加上鸟声关关,如奏笙簧,时见翠羽彩禽,飞鸣往来于花树之间,与松风竹籁,相互应和,汇成一部清吹。天色又是格外晴明高爽,碧空万里,秋阳满山,偶有朵云如雪,随风飘扬,掠山而过,点缀得当地景物分外清丽鲜妍,令人观之不尽。只是到处静悄悄的,除了鸟啼花落,泉响松涛而外,不见一条人影。
两人行入一片花林之中,王谨方在笑说:“照此日丽风和,美景无边,谁能想到此中伏着好些危机?”忽听有人遥呼:“大哥、三弟!”两人听出是朱人虎的口音,至交分别,又始终以为人虎出于被迫无奈,未必便似巧姑所说那样狠毒,闻听先就惊喜,循声一一看,果是人虎。只见他穿着一身极华美的汉装,由前面花林中飞步赶来,满脸笑容,亲热异常,两人本是半信半疑,见装柬未改,以为不曾忘本。人虎再一殷勤,王谨还在留意察看,赵霖已经把平日耳闻忘却十之八九,认为同盟至好,亲若骨肉,平日又无什嫌怨,人虎多不好,对于自己也不会存什恶意。方要开口,人虎已先笑道:“大哥、三弟,一言难尽。本来不能见面,经我向老山主再四恳求,才允在寨舞以前见上一面,并还答应前途两处关口无须犯险。容我兄弟三人尽了手足之情,夜来同去大寨见了山主,再作道理。我虽力不从心,无法化解,好歹也能见上一面。前面花林尽头,备有水酒,请大哥、三弟同往一醉,聊表寸心如何?”赵霖首先点头,三人边谈边走,已快出林。
王谨眼快心细,早瞥见林外竹楼上有山女影子一闪,似是月姑,想起巧姑来书,心中一动,已同走出林外。
这地方乃是一片平崖,大只数亩,三面花树环绕。左侧一道飞瀑,由半山凹玉龙飞舞,蜿蜒而来,到了崖前,分为两股,沿溪流去。溪中大小怪石,疏立若剑,瀑洪流急,撞到石上,激起老高,洒雪喷珠,净纵之声,宏细相闻。那一幢幢的水烟,被阳光一照,宛如雾毅轻绢,幻为祥云彩气,光彩浮泛,五色缤纷,甚是好看。那楼似是新建不久,竹尚青色,分外高大,形式雅洁,地无纤尘。楼前花林空处,早设盛筵相待。人虎便请入座再谈,先令随侍山女上完酒菜,挥手令退。再去楼内走了一转。回来把酒斟上,自饮一杯:以示无他。然后举杯相敬,凄然说道:“想我弟兄三人,当初曾约祸福相共,生死一起。谁知小弟不才,爱上山女,致有这段孽缘。偏生巧姑又痴爱大哥,大哥因见此女婬贱,不肯答应,才有今日拜山之事。小弟虽爱莫能助,但知本山厉害,山主法力高强,异人甚多,瞒他不得。没奈何,只得与他明言,为尽朋友之情,同谋一醉。大哥、三弟如肯听劝投降,万事皆休;真要固执,小弟心已尽到,不敢勉强。你我且图这暂时快聚,不提未来。只等东山月上,亲送大哥、三弟去往大寨,小弟也不忍心再看双方胜败,但盼逢凶化吉,好来好去而已。”
赵霖本想劝他几句,后见他面容虽带愁苦,并不自然,目光不时扫向楼上,若有什事情景。而且对于家中妻儿,柳湖父老,一字不提。虽未疑他存在恶意,但已看出天性凉薄,便把分手以前情形说了个大概。王谨终较心细,看出人虎神情可疑,恐其有诈。
心想:“他自己妻儿尚欲杀害,何况朋友。”便在暗中留神,见他每遇酒菜上来,定必设词先尝,然后劝客。觉着这样越显情虚,暗朝赵霖使一眼色。赵霖见人虎不住探询自己拜师经过和此来有何胜算;问他本身的事,却有支吾不答,就说也言不由衷。渐渐生疑,方才留意。
山女忽送上大盘肥桃,鲜香异常。人虎笑说:“此是本山特产明月仙桃,只中秋前后三日才熟,采时也在月光之下,一日变色,两日变味,三日无香。此是昨夜采后,用仙法保存,和新采的一样,大哥、三弟酒后请尝。”两人见这桃大如碗,其白如玉,只顶尖有寸许大一片鲜红彩晕,看去吹弹欲破,还未进口,便闻异香,中间还带有一点桂花香味。休说是吃,听也不曾听过。王谨爱吃水果,刚伸手想拿,忽见盘中似有一条金红色的蜈蚣影子一闪,不禁惊疑。暗忖:“山女多擅下蛊,莫要酒菜无毒,把蛊下在桃里。”心才一动,同时瞥见赵霖背上有一条蚕形丑恶的怪虫,约有尺许来长,刚刚离背而起,两头乱动,不住挣扎,仿佛被人暗中抓起一样。知被料中,深知山人蛊毒厉害,况是邪法所养,如何能当。越发惊惶,脸色一变,待要当面叫破。忽听耳旁有人低语道:
“这么好的桃子,为何不吃?伯那一点大的恶虫做什?我倒想吃,只不愿偷人东西。你取两个给我,算是你送我的,就无妨了。”王谨一听,正是前遇幼童口音,心中一喜,笑说:“这桃真香,我带两个回家可否?”人虎对赵霖虽存恶意,比较还是事出不得已,间心有愧。对于王谨,本就忌妒,又见他目注自己,随时留意,刚伸手取桃,忽又沉吟放下。不知异人暗制,恶蛊阴谋被人发现,露出破绽,还当王谨对他疑忌,心中愤恨,暗骂:“你两人已入罗网,暗中下手,你们如看破,我便明来,至多费点事,也不容你们活命。”方在寻思,闻言诡笑道:“此桃过了十六,便吃不到口。三弟只能带走,任取无妨。”王谨见他说时目射凶光,脸带狞笑,越知凶谋将发。便取了三个,假装揣向怀中,手才垂下,桃便被人接去。
人虎正劝赵霖用桃,也未看破。赵霖见桃香甚浓,沾牙即破,汁水直流,用口一吸,便剩了薄薄一层桃皮和一个极小的桃核,满是浆汁,甘腴非常,芳腾齿颊,凉沁心脾。
正在夸好,人虎又递过一个。王谨三桃只被接去两个,耳听低语道:“你也尝尝,包你没事。”王谨吃完,正同夸好。人虎见二人把桃吃完,忽把面色一沉,冷笑道:“我朱人虎与月姑已成恩爱夫妻,为了她,虽背恶名,也所不计。今日设此别酒,朋友之情已然尽到。本来我想送你二人夜来人寨,无如姓王的对我生疑。这里本是一层关口,我好意相待,既不领受,我也何必多事?麻神姑在此设坛,因你二人方才口出不逊,生了气,已将神蛊放出。我自无力拦阻,你们神蛊附身,如非老山主想要当面问话,早已尸骨无存。”话未说完,随听一幼童口音接口笑骂道:“你这禽兽,少吹大气。你到楼上看看去,不要害不了人,反害自己。”人虎闻言大怒,方在循声查看,待施邪法,偏是不见人影。赵、王二人也一个未倒,闻言已然离席而起。工谨尚无表示,赵霖已气得脸都变色,似要喝问,因听隐形人发话,欲言又止。入虎心正惊疑愤怒,忽听楼内惊呼之声,连忙赶去。
二人知道人虎果是天良丧尽,如非异人暗助,已为阴谋所害。方在愤怒,忽又听暗中有人低声喝道:“你二人还不快走!蜈蚣背尚有一险,但我不能前去,遇事小心,当无妨害。这里事情,已揽在我的身上,与你们无于,时已百正,慢慢走去,蜈蚣背还有一点耽搁,事完也差不多了。”二人忙答道:“遵命。道长大恩,感谢不尽。法号可能见示么?”幼童答道:“你我以前见过,不要如此称呼。此时想不起来,少时自知。最好不提,我还要收拾那妖妇呢。”说完不听声息,两人刚走不远,猛觉身后金霞一闪。
回顾楼窗内,连飞起好些条蜈蚣金蚕等毒虫,都只二三尺长,周身烟光环绕,目光如电,口喷毒烟。本朝席前飞扑,吃那金霞迎头一罩,全被裹住,只闪得两闪,便听吱吱喳喳的惨叫过处,纷纷碎裂,再绞得一绞,便已无影无踪。未了一条蚕形恶蛊,在一片血光绕护之下,刚由窗中飞出,一见大群恶蛊全数伤亡,似想缩头逃回。猛又瞥见几丝奇亮如电的银色光线比电还快,只一闪便朝那血光环绕的金蚕恶蛊由头到尾穿过,一阵极轻微的爆音响过,连身外血光一齐炸成粉碎。金霞电掣飞上,裹住一绞,全数失踪。席上却多出一条同样金蚕,正似王谨前见由赵霖背上飞起的恶蛊,尚在蠕蠕乱动,似想逃遁,却被人暗中制住,不住挣扎,无法月兑身。同时又见朱人虎同了月姑由楼内飞出,神色张皇,同朝席前扑去,似想救那金蚕。月姑晃动妖叉,发出大股血焰。人虎手持一刀,刀尖上也有火花向前激射。二人刚一现身,便听隐形人喝道:“你两个狗男女,罪恶大多,须受惨报,便宜你们多活半日。此是我路见不平,与别人无干。再不知趣,当下叫你们报应。”话未说完,席上金蚕忽然飞起。月姑、人虎好似恨极敌人,只顾各用刀、叉朝那发声之处杀去,没想到刀、叉刚飞出手,金蚕倏地飞了上来,两下都是猛急异常。月姑见状大惊,想要收势,那金蚕已被刀、叉砍中,断为三段。随听楼内老妇惨嚎了一声。
幼童话也说完,哈哈大笑,晃眼笑声便到了天空。
月姑见金蚕一死,好似闯了大祸,急得双脚乱跳,状类疯狂。侧顾赵、王二人已然上路,手朝入虎一挥,一声长啸,立有好些猛兽吼啸之声远近相应,随即口中咒骂,待要飞步追去。人虎满面惶急,已往楼中飞去。月姑刚一离地,便听空中喝道:“大胆山女,真不怕报应么?有本事,今夜逃得活命,日后到点苍山天蒙禅师那里寻我李洪去。”
话未说完,下面三段蚕尸忽然炸成粉碎,血肉纷飞,齐朝月姑身上飞去。月姑骤不及防,敌人法力又高,便打得满头满身都是,全部深透入内。把个花容月貌,粉滴酥搓的山女,闹得血肉狼藉,简直成了一个血人。这还不说,金蚕奇毒,再加上仙法禁制,不是粘在肉上,而是深透皮里。除了上半身翠羽披肩和下半身翠羽短裙所遮蔽的胸、股等处,几于遍体鳞伤,腥秽之气,中人欲呕。山女只觉奇痛麻痒,比千万把刀扎在身上还要难受,性又好洁爱美,如何能耐。当时落下,急得回手乱抓乱跳,口中狂喊:“情哥哥快来!”
狼狈已极。
赵、王二人遥望,心中大快。又听出隐形人乃是青衫老人六子李洪,越发胆壮心宽。
顺着山路缓步前行,走出三数里,将那一带美景走完,山势越高。途中时遇男女山人往来,见了二人全都不理。回顾下面,正有不少猛兽朝先前花林中赶去。月姑、人虎连那兽群,多被高林挡住,看不见有什么举动,也未见人追来。最后行到一处,乃是半山上一片平地,大约亩许,当中立着一个玉石牌坊,上有“神鬼之门”四字,左右两条上山道路,宛如倒写的人字。外来山人多由左面上山。两边路口,均有身材高大,手持长矛,背插梭镖弓矢的壮汉把守。二人知道拜山的人应往右走,便不去理他,往右走去。守路山人见未走错,也未答话拦阻。那山路斜行向上,并不甚长,只有半里多路。到了尽头,忽现一洞,往里一看,乃是一条天然洞径,高只数尺,有的地方人须俯身而过,便走了进去。行约二十丈,地势渐低,再走不远,越发下溜。出口一看,眼前忽现奇景。
原来当地本是一座山月复,以前经过极猛烈的地震,前半山形完好未变,由人口起,到处崩裂,成了一条高下曲折,直往下溜的洞径。出口一带山月复,一直崩裂到顶,现出大片沟壑,方圆不下二三十里。到处都是奇石怪峰,倒悬森列。脚底山石错落,崎岖难行,绝少平处。两旁多是深沟大壑,加上许多大小深坑,“时有黑烟白气,喷泉地火,往上涌起,奇臭难闻,稍不留意,立坠其中。地下裂缝纵横,宛如蛛网,最宽的裂缝有两三丈以上,下临无地,深不可测。那些怪石,有的朵云滞空,平地拔起;有的宛如巨灵当道,向人飞扑;有的又似刀山剑树,杈丫林立。必须由这乱石丛中,纵跃飞越过去。
前半形势已是奇险,等往前走了一段,地势越来越低,石形也越奇丑。
走着走着,遥望前面,隐有彩烟浮动,色甚鲜艳。二人久居南疆,方疑那是毒风恶瘴,彩烟已散。遥望前途,好似直卧着一条长大的蓑衣虫,竟有十多丈长短,正往对面山头蜿蜒爬去,神态甚是生动。定睛一看,乃是横跨绝壑之上的一条红石梁,远望相连,实是一排接一排的怪石,长长短短,似断还连,直达对岸。中断之处甚多,石形甚奇,又是黑红相问,乍看仿佛一条百足怪虫,横卧两崖之上。二人知已到了蜈蚣背难关,想起龙铁子、巧姑、李洪前后所说的话,不由生出戒心,老远停住,仔细观察,除先见彩烟好似瘴气而外,别无异状,也未见有敌人。赵霖心想:“山月已升,天还未黑,过此一关,便达大寨,为时尚早,各位师长也还未到,何苦早去,多吃人亏?巧姑曾说这里厉害,怎无动静?想必又和来路诸关口一样,被什高人暗中破去,否则哪有如此安静?”
悄告王谨,打算在附近觅地稍坐,看清形势再走。
王谨向较赵霖心细,上来便看出那彩烟收得太快,知道各种毒瘴多是一片彩云,停滞在那污湿之地,怎会说收就收、闻言,见离蜈蚣背只三四丈远近,看出下面两旁均是无底深壑,黑暗沉冥,什么也看不见。心想:“别处沟壑无论多深,必有云雾。现在山月刚升,夕阳犹有红影,怎会离地才二三十丈,便是一片漆黑?”因记龙铁于来时之言,忽然想到所赠茶叶。刚取出来含在口内,想告赵霖留意,话还没有说几句,壑底忽然吹来一阵香风,闻去好似极浓郁的兰桂香味。王谨只觉香气奇怪,微微有点头晕。赵霖刚把茶叶取出,还未人口,猛觉异香入脑,人便当时晕倒。王谨忽然醒悟,此是极猛烈的瘴毒,暗道:“不好!”刚把赵霖手中茶叶抢过,急匆匆塞向他的口内,人已面如金纸,知觉全失。王谨耳听“格格”怪笑,对面山坡上现出一个身材矮胖,红衣赤足的年老男妖巫,手持一个葫芦,往外一甩,一股粉红色彩烟立时激射而起,朝空飞去。同时两旁沟壑中的黑气,也蓬蓬勃勃潮涌上来。王谨见势不佳,知道危急万分,不再顾忌,刚把玉块取出,意欲将身护住,再打主意抵御。说时迟,那时快,忽听空中两声乌鸣,一团黄影和一片碧云电驰飞来,正是前见巧姑所养青鸾、灵鹤,巧姑坐在灵鹤背上,满脸都是惊惶之容,晃眼飞到。这时彩烟已把蜈蚣背前半天空布满,炔要展布过来,壑中黑烟也将涌到二人面前,来势神速异常。巧姑一到,口中疾呼:“秋端公慢放百花瘴,要杀杀我。”随喊:“决把情哥哥抱上驾背,随我逃走。”青鸾已早飞下,扬爪便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