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屈归灵的声音便宛如夜色里流滚的成串冰珠子,不但听在沈鹰艳的耳内透着森寒,连心底也禁不住泛起丝丝凉意:“够了,你就停在那里。”
沈鹰艳依言站住,半点不敢反抗,她知道这一刻才是生死交关的辰光,两阵对峙,她正好夹在中间,不论哪一方抢先发难,她都极可能首当其冲,现在,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个高兴得太早了?
黑暗中,突然火摺子闪亮,燃起了几盏气死风灯,风灯迅速高挑向上,在那青晔晔的火焰映晃下,五条人影分别从五个不同的方位现身出来,五个人全是腰粗膀阔的彪形大汉,但见人人容貌狰狞,举止沉练潜稳,果然气势如虎!
来人静静的围立四周,只有右首那面似银盆、眉浓如刷的大汉开口说话:
“屈归灵?”
屈归灵微微点头:“不错。”
那人单刀直入地道:“我是甘元斗,‘大苍山’‘五虎将’的头一个,‘白额王’甘元斗!”
屈归灵道:“我知道,沈鹰艳已经事先向我介绍过了。”
甘元斗形色冷凝地道:“屈归灵,我们的来意,想你一定心里有数?”
屈归灵笑笑,道:“当然有数,但我决不会在我活着的时候把信交出来,这一点,相信各位也自心中有数。”
定定的看着屈归灵,甘元斗道:“那么,你是非逼得我们用强不可了?”
屈归灵道:“这是你们唯一可行的路,不过,希望列位在动手之前,先掂掂各自的份量轻重,凭白牺牲,不止不值,更且愚蠢;另外一个问题我也要尽早奉告,沈鹰艳在我手里,一朝交锋,恐怕她免不了就得拿命陪祭!”
甘元斗无动于衷地道:“沈鹰艳不是问题,她的安危并不在我们考虑之例,换句话说,她是生是死,对我们构不成任何威胁,明白讲,我们真正顾忌的是你,屈归灵,你若不能使我兄弟顺利交差,则正如你方才所言——只有搏杀一途!”
屈归灵叹了口气,道:“论起来,你们和沈鹰艳也算伴当,好歹是同一个阵营的人,只为了达到那龌龊目的,就连伙伴朋友的生命都不甩啦?”
甘元斗银盆似的大脸上一片漠然,仿佛屈归灵所提的人与事,和他根本八竿子捞不着边一样,他极为冷淡地道:“你不必故意拿言语拨弄,屈归灵,行道江湖,固然各有各的一套,但原则却只有一个——成事为先,其他枝微末节,如果有影响成事之虑,只好一概不予理会!”
窝囊了老久的沈鹰艳,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她狂笑一声,发出的嗓调竟似裂帛:“好,好一个兔死狗烹,过河拆桥,甘元斗,话可是你说的,成事为先,六亲不认,我却怕你打错了算盘,你真当狡兔死尽,人也过了河?老实告诉你,还差得远呢!”
甘元斗阴沉的注视着沈鹰艳,声音平板地道:“在我们同意替人家卖力办这档事的时候,彼此已经说妥了,不能以任何因由阻碍目的的达成,此中自然亦包括了个人的安危在内,沈鹰艳,不是我们不搭救你,却要先行完成任务!”
沈鹰艳愤怒地叫:“甘元斗,你没听到姓屈的放出的言语?一待动手,他就先取我的性命,你们不管我的死活,愣要抢着争功,岂不是拿我一条命当儿戏?”
甘元斗道:“这是屈归灵不仁,你却怨不得我们兄弟,所谓得人钱财,予人消灾,如今你受制敌手,梗在中间,又叫我们从何选择?”
“呸”了一声,沈鹰艳扭曲着面容咆哮:“你们就不会先想个法子救我出去?
事情也不必急在眼前,眼前可缀着我的命哪!”
甘元斗冷清地道:“好不容易才堵上屈归灵,岂有轻纵之理?此时不动他的手,后缘难期,沈鹰艳,我们兄弟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站在沈鹰艳背后的屈归灵,十分有趣的观望着这一幕“窝里反”,他觉得这丑戏唱得未免滑稽,在滑稽中,亦丝丝流露出人性的自私可悲;他暗里摇头,轻声道:“看样子,沈鹰艳,你的伙伴们并不似你原先想像中那般同仇敌忾,抱着虎穴救美的意念而来,相反的,他们硬要扮做一道催命符呢?”
回头狠瞪了屈归灵一眼,沈鹰艳咬着牙道:“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姓屈的,你这手小花招,姑女乃女乃早就看透了!”
屈归灵感喟地道:“人么,总不免要交朋友,结伴当,关键在于该和些什么样的角色知命交心!像甘元斗这一类人,纯系贪婪奸狡、见利忘义之辈,一切俱以自我为中心,根本不可能顾虑到他人的处境或艰困,你与这些鬼头蛤蟆脸捻股子办事,还有你的便宜占?瞧瞧吧,眼下胜负未分,他们就先把你卖了!”
沈鹰艳窒着声道:“骑在驴背上读唱本,且走着瞧,想卖我?没那么容易!”
屈归灵小声道:“问题是他们待借刀杀人——沈鹰艳,他们要逼着动手,我就只好先收拾你!”
虽是背对着屈归灵,屈归灵也清楚看出沈鹰艳的身子在剧烈抖动,急促的呼吸使得她双肩耸伏不停,光景仿佛是体内憋着的一股怨气就快炸开!
甘元斗已在暗比手示,其他四员彪形大汉慢慢围拢,极其谨慎的各自占取有利位置,模样是准备出手硬干了!
微微偏过脸来,沈鹰艳像是下了最大决心,吐字吸气都带着喘:“姓屈的,你,你愿不愿意帮我一把?”
屈归灵低声问道:
“怎么帮法?”
沈鹰艳声如蚊蚋:“甘元斗他们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也就顾不得什么仁义道德了,姓屈的,看情势他们是非动手不可,亦就是说他们铁了心要冷眼看我命丧当前,我决咽不下这口气,屈归灵,我求你不要杀我,至少在这一刻不要!”
屈归灵慢慢地道:“你将何以回报?”
沈鹰艳略一沉寂,始细若游丝般道:“反手倒把。”
一柄雪亮的朴刀,便在此际闪映着经天的寒辉劈向屈归灵背脊,使刀偷袭的这一位,是个宽额赤面的巨汉!
银光宛似一溜灿丽喷自屈归灵的手掌,焰苗冲着刀刃顶上,却在同时如电火般分叉,芒彩倏眩,赤面巨汉已狂嗥一声,丢刀捂喉,人像喝醉了酒也似打着旋转翻出!
两只判官笔暴指屈归灵的双目,运笔的人虎背熊腰,尤其一脸腾腾杀气,他这里甫始逼近,第三个手舞金瓜锤的仁兄也扑上前来,锤起如风,搂头盖顶便展开夹击!
屈归灵身形猝闪,竟从判官笔掣飞的尖锋与金瓜锤交舞的滚荡间隙穿出,“穿心刺”倒射回掠,仿佛流泉喷散,霞光万道,只在明灭的一刹,两个对手的额门中央立时绽裂一洞,腥赤的鲜血交融着乳白的脑浆飘扬四洒,甚至不闻半声申吟,两个人已经撞跌做一堆!
由下往上,那突兀蹿起的人影行动矫捷如豹,恁大的体型,却丝毫不现滞重之态,几乎在他窜升的须臾,一柄三尖两刃刀已到了屈归灵小月复之前!
屈归灵的“穿心刺”骤指于地,刺尖弯弹,人已猛腾三尺,对方来势却竟不竭,双腿交错,原招续进,居然有着如影随形的压力!
冷冷一哼,屈归灵的“穿心刺”闪电般缩收横截,就在彼此兵器将交击的刹那,夜暗中一股强锐的无形劲气突起,如影随形的朋友蓦地闷吭一声,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杵拦腰猛挥,打闭了气似的软软倒栽地下!
霹雳般的吼喝出自甘元斗口中,他五官歪扭,银盆似的大脸一片赤红:“沈鹰艳,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无耻贱人,你你……你竟敢反叛我们,帮着姓屈的施毒手!”
望一眼那躺在地下,犹自四肢抽搐着的仁兄,沈鹰艳一张面庞显得阴惨惨的:
“甘元斗,姑女乃女乃我算是豁出去了,你们不仁,老娘就不义,你们拿我的命当儿戏,我就把你们的生命当笑话,且看这一场玩下来,谁会玩儿完!”
甘元斗的目光扫过地下的三具半尸体——剩下那仍抽搐的一位,离着成为尸体也差不远了——不由急痛攻心,恨不能将沈鹰艳抓来生咽活吞:“你逃不掉,跑不了的,你这黑心黑肝的娼妇,阴狠毒辣的婊子,你必定会遭到报应,天雷要劈你,电闪要殛你,你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又是“呸”的一口唾沫吐过去,沈鹰艳斜眼瞅着屈归灵,硬梆梆地道:“姓屈的,好叫你得知,‘大苍山’的‘五虎将’,如今摆在面前的便是四条虎尸;那第一个拿朴刀打偷袭的,是‘五虎将’的老二‘赤额王’闻开达,用判官笔的是老三‘青额王’赵朴,使金爪锤的是老五‘灰额王’常灏,想以三尖两刃刀算计你的是老四‘黑额王’易军;现在‘五虎将’业已散了局,端只剩下一个光杆老大‘白额王’甘元斗了,待怎么收拾他,你琢磨着消遣吧!”
甘元斗伸指如戟,双目凸瞪,宛似漾着漓漓血光:“是你,沈鹰艳,是你这个毒妇害死了易军,是你以‘绝毒寒阴指’暗算了他,我不会放过你,我一定要替易老四报仇碍…”哼了一声,沈鹰艳不屑地道:“你可吓着我了,甘元斗,这就叫拆桥不成先落河,恶有恶报;要替你兄弟复仇,尽管放马过来,光在那里空吆喝,莫不成便能把你兄弟的一缕冤魂吆喝回来?”
甘元斗用力吸气,却仍禁不住全身颤抖,舌尖发直:“贱人……你不要得意,你犯下如此滔天罪孽,所余只得绝路一条……不须路转,无用水连,就在眼前,你便难逃劫数!懊忌易忧嵫铮蛴-薜溃骸熬推灸悖扛试罚愀媚棠涛沂∈“桑涨脑缭诘茸虐阏庹湃似ぃ阋庸怂俸屠夏锿婕甘忠膊怀伲?
忽然,屈归灵双目四巡,低声道:“沈鹰艳,听甘元斗的口气,追来的人好像不止是‘五虎将’而已,似乎他们尚另有帮手隐伏未出,你对他们的情形较熟,认为如何?”
这时,沈鹰艳才像想起了什么,不由猛的打了个寒噤,神色间立刻浮出惶悸:
“你不提,我倒差点忘了,不错,我们这次共同行动的人手,除了我与甘元斗他们之外,另有‘风火双轮’马俊,‘追魂无影’黄汉云,‘铁赖子’窦标几个,在林子里佯装对我施暴的那些汉子,就都是马俊的手下……”略微一顿,她又若有所思地接着道:“而且我还获得暗示,背后那位主儿,可能暗地里派有他自己的得力心月复潜随着……”屈归灵道:“现在只有甘元斗的一拨人露面,其余的想必隐伏附近,在这种情形下,不必臆测他们的进退,因为绝对是免不了一场拼杀的,这些人物不论从哪一方面说,都断断不会临阵退缩!”
沈鹰艳不安地向周围搜视,忐忑地道:“我提的这几个人,你都知道?”
屈归灵颔首道:“全是些狠恶难缠的角色,真不明白那隐在背后的朋友是怎么将这些邪魔串连起来的,此中‘铁赖子’窦标尤其悍不畏死,是个卖肉沽血的泼皮货,沈鹰艳,等一歇可有乐子了!”
甘元斗这时已经稍见平静下来,冲着屈归灵的那双眼睛,活月兑就似毒蛇闪动的蛇信:“你们如今才想到这个问题,业已迟了,不错,追踪到此地来的人手不止是我们兄弟五个,另外还有许多,比你们预料中的更多,屈归灵,现下已不单是你交不交出那封信的事了,你必须要为我四个拜弟的性命偿付代价,我要剜你的心,抹你的血,斩下你的头颅祭祀亡魂!”
屈归灵深沉得不带丝毫情绪反应,历尽风霜的脸庞上只透着那么几分淡淡的无奈与苦涩,他摇摇头,语声干冷:“那么,甘元斗,你还在等什么?他们又在等什么?”
沈鹰艳悄悄扯了扯屈归灵的衣角,有些喘息地道:“来了,姓屈的,那话儿来了……”在夜色的掩遮下,有三条人影逐渐月兑离朦胧,进入气死风灯的光圈之中,三个人分成一前两后的三角形点距缓缓来近,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顶着颗光葫芦似的脑袋,身材肥矮粗横,青森森的灯火映照着他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孔,居然疤痕瘰疬纵横,乍见之下,恍若是用腊脂捏染的!
后头的两位,那靠右的仁兄生得高头大马,方正脸膛,坏就坏在蓄着一撮山羊胡子,这撮山羊胡子完全破坏了他原本尚称堂皇的貌相,看上去竟有点贼兮兮刁滑味道:左侧的那位却是又瘦又小,身长不满五尺,窄削的面孔也黄皮干瘪,望之不似人脸,加上他走起路来轻轻飘飘,仿佛脚不沾土似的,越发显得份量不够,令人兴起一巴掌就能将他拍扁在地的感觉。
沈鹰艳又喘了口气,低促地道:“走在前面的那人就是‘铁赖子’窦标,后头右手的一个是‘风火双轮’马俊,靠左侧的一个是‘追魂无影’黄汉云,姓屈的,一塌刮子都来了,我看场面是大大不妙——”屈归灵形色安详地道:“妙不妙也就是那么回事,你不要紧张,沈鹰艳,紧张只是自己压迫自己,人家该怎么办仍旧会照章办理,分毫亦饶你不过,看开点,横竖卯上就是了!”
那边,甘元斗让开一步,灯光闪映里,他的表情显得十分凄黯:“三位兄台,甘某无能,未曾成事,反倒白白搭上四位拜弟性命,尚请三位兄台相助一臂,诛除屈獠沈叛,复仇竟功,一举双得!”
前面的“铁赖子”窦标一语不发,只是冷冷地瞪视着屈归灵,两只灰沉沉的眼珠子毫不眨动,目光冰寒木然,有若一双死鱼的眼睛!
高头大马的“风火双轮”马俊,不由眉心紧皱,瞅着沈鹰艳道:“你怎么玩起‘窝里反’的把戏来了?沈姑娘,难道你不明白后果的严重么?慢提拿钱就得替人办事的道理,光凭你沈家这点底子,又如何与那位主儿相抗衡?沈姑娘,眼下的纰漏,你可真扩大了!”
沈鹰艳猛一仰头,腔调生硬地道:“老马,相信你们各位一直就守伏在附近,事情的经过约莫也都清楚,天下哪有这种不通人性,不顾同伙死活的道理?姓甘的兄弟五个只管逼着屈归灵动手,以便抢信争功,却根本不考虑我的性命还握在姓屈的掌心,他们不思如何救我月兑险,单单打谱强进强出,安了心要我尸横就地,这等不仁不义的做法,叫我逆来顺受,可是万万办不到!”
马俊阴着脸孔道:“就算你不甘逆来顺受,也不合反手倒把,胳膊肘子往外拐,帮着姓屈的暗算自己人,沈姑娘,更何况行动之前,还有言在先,大家早就说妥了不能以任何理由阻碍事情的进行,里外里,你都未免做得逾份了!”
沈鹰艳怒道:“你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心思?不理自己人死活,只求达成目的?”
马俊重重地道:“这不是我的心思,却是出钱主儿的要求,大伙的共同决定!”
沈鹰艳双手叉腰,凶悍地道: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老马,只因受执在屈归灵手里的人不是你们,只为了我倒霉才碰上这桩事,换上是各位,恐怕说法又不相同了!”
模了模颔下的山羊胡子,马俊的唇角浮起一抹冷森的微笑:“我们就事论事,不必妄做臆测,没有发生的情况,谁也无从论断,问题在于你已经犯下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行,该当如何自处?”
“呸”的吐了口唾沫,沈鹰艳气得额头上青筋暴露,浑身发抖:“放你娘的狗臭屁,姑女乃女乃我求命保命,又算犯了哪一条天规王法?如何自处?我就这么自处,并且做给你们看了,怎么着?你们还能拿我去砍头?”
马俊脸色一沉,厉声道:“你说对了,正是要拿你去砍头,沈鹰艳你这种叛逆行为,乃是江湖大忌,可列十恶之首,若不加以惩治,如何振纲常、服人心?”
沈鹰艳似是豁出去了,她跺着脚,舞着手,瞋目切齿地大叫:“姓马的,老娘这颗头就顶在脖子上,你有本事倒是来取取看,我要含糊你们,今晚就不会这么干,既然干了,便不在乎一条钢鞭撑到底,沈家的姑女乃女乃,岂是被人吓唬着长大的?”
一侧,屈归灵点头微笑:“说得好,沈鹰艳,况且在你身边还有我区区在下,你给我一分,我报你以十分,点滴涌泉,也叫你看看什么才是道义担当!”
沈鹰艳异常感激地望着屈归灵,突然间嗓门都有些哽咽了:“谢谢你,屈归灵,我也决不会忘记你深宏大度、雪中送炭的义举!”
一直不曾开过口的“追魂无影”黄汉云,面无表情的瞧着沈鹰艳与屈归灵,嗓音沉缓滞重,也是一样的不带平仄韵调:“这是一桩很奇怪的事情,屈归灵是我们追堵的对象,沈鹰艳却是我们同一阵营的伙伴,只是大半夜下来,形势就完全走了样,伙伴变成了敌人,敌人和伙伴又结了党,天下的因缘际遇,竟然如此光怪陆离,难以顶料,我看着这两个人,便不由觉得世间之事,有时未免演变得太过可笑。
马俊眼珠子一翻,道:“继续演变下去,你就更会觉得可笑了,汉云兄,不独伙伴勾搭了敌人,只怕还要和敌人联起手来对付我们哩!”
黄汉云端详着沈鹰艳,慢吞吞地道:“沈姑娘,这一步棋,你可是走错了,走得大错特错了,就算眼前你能逃过我们这一关,朝后去,那位主儿你也搪得过么?你这样蛮干,非但替自己留下无穷后患,亦少不了给你家人凭添麻烦!”
沈鹰艳冷冷地道:“是你们逼我上这座刀山,怨不得我,各位不拿我的性命当命看,难不成我设法自保求生尚错了?朝后的事,朝后再说,眼前各位要怎么办,我好歹接着就是。”
马俊阴寒地一笑:“汉云兄,沈鹰艳自忖是找着靠山了,看她那等有恃无恐法,只这般跋扈嚣张,便要给她重重教训,绝对轻饶不得!”
不等黄汉云回话,“铁赖子”窦标已极不耐烦的拉开他那宛如钝刀刮锅底的刺耳嗓门,音调在粗哑中泛着尖锐的哮叫:“两位伙计,我们是干什么来的?哪有这么些鸟淡好扯?不论有理无理,通通宰回去交差,光在耗唾沫星子,能成什么卵事?”
马俊似乎对这位“铁赖子”颇生惮忌,闻言之下,赶忙陪笑道:“当然,当然,咱们这就动手,里外里一并做了!”
窦标又粗声粗气地道:“实话好说不好听,姓屈的功夫一等一,心狠手辣更是拔尖的货,要收拾他,谁也别想单打独斗捞头功,大伙并肩子上才有胜算的希望,力量分散就将吃他各个击破,记牢了要领,这会该动手了!”
屈归灵笑道:“窦标,你倒是实事求是,没有虚饰门面的习惯。”
窦标恶狠狠地抛过来一句话:“老子不同你闲扯——”“扯”字尚在他的齿缝间飘浮,这位“铁赖子”粗横的身形已暴起临头,屈归灵刺尖如闪,猝指对方小月复,窦标腾空的躯体却突兀斜翻,右腕伸缩,一只粗若儿臂,长只尺半的“鹤嘴杵”已笔直戮向屈归灵的左胸!
又一股劲风倏起,“追魂无影”黄汉云只在上步之间,已经逼入屈归灵的中宫之内,他的双手上各握着一柄“八角链子”,影像掣映的刹那,锤头已到了屈归灵的脑门!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屈归灵甫始接战,就知道遇上强劲对手了,在两路夹击下,他的“穿心刺”斗然四散蓬飞,宛如炸碎了一枚巨大的冰球,雪舞光溅里,锐气破空,好像连空气都被撕裂了!
于是,窦标骂着粗口,疾速跃掠躲让,黄汉云也在一闪之下腾空三丈,“风火双轮”马俊觑准时机,猛然扑近,一对斗大的九叶刀轮旋转若电,“沙沙”的刃口磨擦声仿佛就在啃啮着人心!
另一头,“白额王”甘元斗也早就提着他的砍山刀,发了狂似的杀向沈鹰艳。
屈归灵目光凝聚,不退不闪,当马俊的两只刀轮滚雷也似接近的瞬息,他甚至已经感受得到那触肤的森寒锐气,“穿心刺”像煞虚无中突现的诅咒,以宛似追回千万年流光的快速暴射而出,马俊的刀轮只在够上位置的寸许之前,已被刺尖戮中肩头,更透过肩胛骨,将他撞跌得四仰八叉!
“追魂无影”黄汉云亦是一个狠角色,他连看也不看马俊一眼,身形回翩,再次攻来,“八角链子锤”挥飞纵横,又紧又密锤影交织,有如漫空的流星乱石!
屈归灵站立原地,“穿心刺”点线相连,猝闪猝弹,招式绵亘不息,疾似电光石火,但闻金铁交击之声盈耳,里芒拨拨明灭,只在眨眼之间,黄汉云的攻势已被完全截阻破解!
一声吼喝像是平地起了个焦雷,窦标活月兑一头莽牛般冲了上来,手上的“鹤嘴杵”在刹那间幻化成无数翔舞的尖啄,而啄嘴却集中向一个焦点:“老子和你拼了!”
屈归灵忽然往前迎上,“穿心刺”抢先抖弹飞点,去势强劲,力道是可洞石透碑,冲来的窦标双手握杵,正待硬接,屈归灵的身形业已怪异的旋向一侧,而身形旋动间,一道三寸宽窄,三尺有半的雪亮光带已蓦然舒卷,舒卷仿若极细的电火,倏闪倏灭——眼见窦标胸膛上一块巴掌大小的肉块血淋淋的抛起,方才听到镝锋破空的尖啸传来!
窦标不止是痛,削肉的撞击力量更将他推出五步,一坐跌于地,要不是他手劲还强,恐怕连家伙也丢了!
正待调头再行攻扑的“追魂无影”黄汉云,一看到这种情形,不由胆颤心惊,鼓起的一口气立时泄了大半,脚步一沉,身形就慢了下来,他有意扮做从容之状,奈何就是装扮不出,一开口,听音竟然恁般暗哑:“窦兄,你,呃,还挺得住么?”
窦标手抚伤口,颤巍巍地从地下挣扎着站起,凸瞪着眼睛大叫:“你倒是往上冲呀,我挺不挺得住关你鸟事?姓黄的,休要装孬扮熊,在这等节骨眼上敲过门!”
屈归灵双自炯炯的瞧着黄汉云,等这位“追魂无影”有些窘迫加上愤怒的也瞧过来,他适时伸手招引,态势竟若招魂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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