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辉匆匆离开大书房,出角院。堡里一切平静,并未闻外面警钟之声,他有些纳闷,但又不敢大意,想了想朝外院奔去,刚出隔离内外耽院的月洞门,四名巡查的武士缓缓行来,不象有事发生的样子。
“家主!”四名武士立定,为首的行礼。
“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切平静!”
“哦!你们继续执行任务。”
“遵命!”为首的再行礼。
四名武士踏着整齐的步子昂头行去。
墙角处黑影—晃.石家辉冷喝一声:“什么人?”立即扑了过去,但那黑影的行动有如鬼魅,只一晃,又到了另—个位置,石家辉当然不会放松,又追了过去,他快,黑影更快,—追—逐,竟然进了后花园,黑影停在暗影中不冉移动位置了,石家辉心里有些发毛,因为对方对堡里的形势似乎十分熟悉,他迫近前去,一看……
“原来是阁下!”石家辉松了口气,他笃定“诛心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们仍然免不了有些忐忑。
刚才大书房里示惊的金铃突然作响,定是对方的杰作,目的是诱使自己出来,拉动金铃的线头很隐秘,对方竟然知道。
“石家辉,老夫有话问你。”诛心人的目芒刺人。
“请说。”石家辉努力镇定心神。
“你假扮秘密门户的特使目的是引出对方?”
“不错,上—次已经坦诚奉告。”
“为何又加了麻脸面具?”
“考虑到万—被人识破,多一重保障。”
“人引出来没有?”
“还没有。”
“诛心人”默然了—会。
“是否记得老夫日前警告过你的话?”
“什么?”
“不许败坏家风!”
“这……从何说起?”
“你在大书房密室跟胸孀居的寡嫂饮酒作乐,老夫看得一清二楚,说的话老夫也听地—字不漏,你不必费心对付老夫,老夫是你的父执,是在暗中助你,以免你父亲辛苦经营的基业毁于一旦,你应该明白。”
“这么说,前辈是古道热肠,可是……”
“可是什么?”
“前辈没有明示身份来路,晚辈敢相信么?”
“时机到时你就会明白。”
石家辉转动了几下眼珠子。
“晚辈相信前辈的身份,有件大事请教。”
“你说。”
“传言家父保有‘玄功解’……
“绝无此事!”诛心人断然回答。
“可是……家父曾经以眼语表示另藏他处?”
“也许是他有用意,承认了于事无辅。”
“前辈,如果晚辈能有‘玄功解’,练成‘至上玄功’,对石家堡的兴亡有直接影响,这一点……”
“老夫再说一遍,根本没有‘玄功解’,造谣之人心怀叵测,目的在藉各方之力加速摧毁石家堡,你是聪明人,为什么没想到你你亲没练成至上玄功,也没传给你兄弟,这不是很好的证明么?”
石家辉眼珠子再转。
“家父神秘失踪前辈知道么?”
“知道!”诛心人并不表示惊奇。
“前辈……好象并不怎么在意此?”
“当然在意!”
“前辈对此有何指示?”
“老夫会尽全力处理,你们不必惊惶,没人会对一个残废的老人下毒手,也不必疑神疑鬼胡乱猜测,那反而误会,船到桥头自然直;另外提醒你一件事,勿跟老小子师徒与浪子十三为敌,他们并非真正的敌人,这由老夫来对付;还有,你和月女之间不许有任何牵缠,这是老夫对你的严重警告,你非听不可。”诛心人最后特别加重语气。
“晚辈会记住!”
“唉!”诛心人无缘无故地叹口气,一晃而隐。
石家辉站在原地发呆,“诛心人”给他的威胁的确太大,自己似乎随时都在对方监视之下,就像—个被剥光衣服的人,毫无隐私可言,尤其对方强力干预自己对月女的感情,这—点实在无法接受。
“诛心人”是阴魂不散。
石家辉则是芒刺在背。
而这时,暗中却有一个被无意获悉的情况震得几乎晕倒,他正是浪子十三,他是在下意识的鼓动下来探石家堡的。
“诛心人”一再拒绝揭示蒙面特使的身份,原来蒙面特使是石家辉化身,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石家辉的辩解可信么?既然多出了一个特使,为什么秘密门户的人没发觉?为什么一起没出现过真假特使的情况?要是被对方发觉,石家辉在绝难逃死劫,以这种方式引出真正的特使于事何辅?“诛心人”真的是为石家堡卖命么?
漫天疑云,他想不透!
“如果说石家辉真的就是秘密门户的特使,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他怎会自己出卖自己?自己毁自己的基业?
“诛心人是心月复大患,非除不可!”石家辉自语。
一句话,使浪子十三全身的细胞立起收缩。
“诛心人”对石家堡仁至义尽,为什么非除不可?绝对南违情悖理,但却是出自石家辉之口,这……
他想冲出去要石家辉解释清楚,但他忍住了,这谜团必须没法用最妥当的方法打破。
尤其石中龙的神秘失踪,成了极大的谜中之谜,完全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偏偏发生了,而且诡谲的近乎荒谬。
一条人影匆匆来到,是月女。
“家辉,原来你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场虚惊。”
“那警铃怎会作响?”
“也许是……被猫鼠之类触动。”
暗中的浪子十三简直怀疑自己是在梦中还是耳朵有了问题,石家辉居然否认被“诛心人”引出来这一个事实。
为什么?
为什么?
“家辉,我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
“说不上来,仿佛感觉……大祸要临头。”
“月女,不要胡思乱想,只要你我同心协力,没有过不了的难关,江湖中的风波是永不止息的,既然走上了江湖路,就别想再回头。”
“对了,昨晚……我做了—个怪梦,好可怕。”
“什么怪梦?”
“我梦见天下第—家的牌子被人拆下,堡墙也倒了,恍惚中,石家堡变成了废墟,人都不见……”
石家辉上前,一双手抚了月女的香肩。
“月女,梦本无凭,这种事怎会发生?”
“可是我……”
“别说了,我们回书房去吧!”
“不,我们各自问房.我忽然觉得心神不宁,我想安静。”
“月女,你……有意回避我?”
“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娇躯一扭,甩开了石家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自顾自地举步离开,连头都不回。
石家辉摇摇头,也跟着离开花园。
浪子十三仍隐身原位置.心乱如麻,他一向冷静,可以说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地,然而现在感到六神无主,为什么?他自己也找不出答案。
“浪子!”轻唤倏传。
这—声轻唤在浪子十三听来不啻雷鸣,因为他正在心神不宁之中,所以吓了一大跳,但同时也使恢复了冷静。
站在眼前的是“诛心人”,原来他没离去。
非常微妙的情况,彼此不知是敌是友。
“噢!是你阁下。”浪子十三若无其事地说。
“浪子,老夫早知你隐身在此,所以特别留下来。”
“有何指教?”
“关于特使的问题不需要老夫解释了。”
“这个……”看来解释也是多余。
“什么意思?”
“你我听到的未必是事实。”
“你的意思……”诛心人似乎怔了一怔:“石家辉所辩解的未必可信?”
“在没事实证明之前,谁说说都不可尽信。”
“别人犹可,石家辉本身乃是家主,你有什么理由怀疑他?难道说……他是失心疯,想自己毁灭自己。”
“天下许多事不能以常理而论。”浪子十三这句话近乎冷酷,但却有其道理,的确,江湖上出人意料的事太多,谁也不敢对一件事骤下断语,比如说他自己本身,自己也无法肯定他将要做什么。
“你何所据而云然?”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
“诛心人”默然了片刻。
“浪子,你此为何来?”
“碰运气:”
“这话怎么说?”
“很简单,目前石家辉是某些秘密活动者的目标,而在下很不幸也卷入了这场恩怨是非之中,却又苦无头绪,是以到此来碰碰运气,也许能有所获。”
浪子三郎说的倒是事实,他之光临事前并没特定的目的,正巧就揭穿了石家辉假扮蒙面特使的秘密,能说不是运气么?
“浪子,老夫同意你的说法!”
“阁下也是来碰运气的?”
“对,江湖上许多事是由运气来决定的,有的可为而不能为,有的分明不能为却又有可为的契机,这便是所谓的运气。”
“有道理!”浪子十三漫应着,心里又起了警惕,“诛心人”虽是将话答话,但却话中有话,难揣难测。江湖中尔虞我诈是不可争的事实,君子有真伪之别,但外表又无从分辨,此所以江湖路难行也。
“浪子,你到石家堡来除了碰运气还有什么目的?”
“恕在下无法答复。”
“那就是说还有别的目的??
“在下说过无法答复。”
“希望你的目的并非不利于石家堡?”
“在下也希望如此!”
不着边际的答案,正反都可以解释。
“老夫先走一步!”
说完,闪身而去。
浪子十三心头打了—个结,“诛心人”的行径太诡谲,令人无法捉模,他真是石中龙的至友么?为什么石家辉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位父执?如果说他是秘密门户中人,那就太可怕了,他在扮演双重身份的角色。石中龙神秘失踪跟他有关系么?以他的身手和对石家堡的熟悉则可以作出任何事的。
转念一想,自己为何如此关心?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他找不到答案。
风声飒然,一条人影飞絮般飘落,是个劲装汉子。
浪子十三心头一紧。
劲装人左右顾盼之后,把一样东西塞进花台的石隙中,然后飞身而去,时间短暂,身手也相当利落。
浪子十三大感困惑,现身出去,把东西取到手中,是个小纸卷。
纸卷,不问可知是秘密传讯,传给谁?
他打开纸卷,藉着天光,运足目力辨认,好在字迹粗大,不难看出,只是上面写了廖廖几个字:“指令,速赴赤山岩。”后面画了个恶鬼头。
浪子十三内心起了极大的震撼,脑海里嗡嗡作响。
指令,那劲装汉子竟然是来传递指令的。
谁下的指令?
给谁下的指仅?
恶鬼头代表什么?
石家堡从总管秋铛兆年以下多人吃里扒外到敌人的进身潜伏,事端迭起,再再显示离土崩解之日不远,野心的图谋者可说不择任何手段,指令下达的对象不用说又是内寻,内外煎迫,石家堡能维持多久?
东方月华矢志复仇,这档事与她姐妹有关么?
以她姐妹的能耐,不可能有这大的安排和势力,极可能有幕后撑腰者,就是不断作怪的秘密门户么?
黑衣蒙面妇能提供密室图,显见已完全掌握了石家堡的命脉,堡主石中龙会神秘失踪便焉怪其然了。
自己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浪子十三既迷惘又痛苦,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强迫他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二者他都无法抗拒。
守株待兔,逮到接受指令的人。
这是他苦思之后的决定,不管自己准备采取什么立场,先揭开这可怕的谜底。
于是,他把指令折好放回原处,然后静以观变。
天很黑!
夜很静!
内宅花园只限于内眷活动,而此刻无人,静得像酣睡的少女。
浪子十三耐心地守候着,他要逮接指令的人。
等待,是件相当烦人的事,但浪子十三不能不等。
时间在万分无奈中悄然流逝,不耐与时俱增。
一头猫逐鼠而过也会引起情绪上的强烈骚动。
倦意袭来,眼皮子开始沉重。
突地,—个纤巧身影出现,移近藏指令的花台。
浪子十三精神陡振,锐敏的夜视目光穿过夜隙枝缝射向来人,赫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他困惑了,难道这小丫头会是接指令的人。
小丫头到了花台旁,很自然伸手一探便拿到了纸卷,她没打开看,立即揣入衣襟,然后转身离去。
浪子十三有些发急,是否该截留住她?
小丫头将要步出花园门……
浪子十三已无考虑的余地,他像一只夜宵蝙蝠般飞了出去,一下子落在小丫头的身前。
“呀!”小丫头惊声尖叫。
“小许动!”浪子十三低喝一声。
其实这一喝是多余,小丫头已吓赫得根本不能动。
看样子她应该不是接受指令的人,很明显地她不会武功,即使会也有限得很。
浪子十三忽然觉得自己这—招错了,应该暗中盯住她,看她把纸卷交给谁,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事情已经拉明。
“你是谁?”小丫头颤声问。
“别管我是谁,谁要你来拿纸条的?”
“什么……纸条?”
“你不想被杀就快说实话。”浪子十三只好吓唬她。
“我……我……啊!”小丫头闷哼一声歪了下去,立即便不动了。
浪子十三几乎气炸,这是杀人灭口,无影无声,这是什么暗器?他突然想起前不久在逼石家辉为赵大娘解除禁制跟他们叔嫂交手时曾挨了一根芳针,所幸自己有神功阻穴,芒针不能深入,看情形,这小丫头定然也是被同样的芒针所杀,只因为只有这类暗器才会无声无息,是什么人所发?石家人似乎不会用这种暗器,那就是卧底的奸细。
此刻,他已无法深究。
他当机立断,在没惊动人之前立即赶去赤山岩,对方很可能还不知道指令被自己看过一点,补牢未晚。
已有人闻声而至。
浪子十三淡烟般逸去。
赤山岩。
一个宽大的窑穴土室里,火炬通明,近二十人左右列坐,正面居中—张长案之后,一上多角形脸孔的灰鬓老者巍然端坐,眸子里绿芒闪烁,看上去十分阴险可怕,这场面无疑是在集会开堂。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静寂中充满了肃杀之气。
“包执法!”灰鬓老者开了口,声调极其刺耳,象敲响有裂缝的破锣。
“属下在!”左首第一人起立,躬了躬身。
他,赫然正是“鬼雷”包金戈,全场数他的体型最高大。
“特使为何不到?”闪着绿芒的眼珠子朝左首第一个空座位一扫。
“指令已经按时传出。”
“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
“属下已经派人催查。”
“嗯!我们现在开始议事,你坐下。”
“谢总管!”包金戈落座。
“此次对付老小子师徒的行动谁负主责?”
“是卑属负责!”右首第七个中年人起立。
“佟堂主,任务因何失败?”
中年人的脸色突然变灰,俯首,躬身。
“禀总管,此次任务卑属特派洪香主率两名弟子执行,—切进行顺利,不意……所设炸药引线被—个无知的幼童发觉破坏,功败垂成,请恕卑属失职之罪。”
“这么说,我们算泄了底?”
“卑属知罪!”
“你如何处置?”
“两名弟子依门规命令自了,洪香主囚禁待罪。”
“你本身呢?”
姓佟的堂主全身一震。
“敬候……总管发落!”声音是颤抖的。
“念你平素忠贞,本座特别宽容,准你带罪立功,今后如果再有失职行为,依门规第四条处断!”
“谢总管恩典!”再躬身,一付感激涕零的样子。
“现在请各位听本座宣示行动要领……”碧绿的目芒逐一扫过在座的每—个:“第一,迅即查明‘诛心人’来路,如时机凑巧便予以除灭,能完成者属首功;第二,对老小子师徒,浪子十三及两名蒙面女采取扑杀行动,不计任何代价;第三,全力查探江天尺行踪;第四,其他临时行动随时听候指示;第五……”
就在此刻,一名弟子突然出现土室门边。
“禀报!”
“何事?”
“内禁区发现有不明人物闯进。”
“哦!”总管目中绿芒大盛。
“禀报!”又—名弟子匆匆来到。
“说!”
“—位香主,三位头目及十二名警戒弟子遇害。”
这像是一记霹雳,震得所有在场的人纷纷起立。
“有这等事?”总管猛拍长案,面目立现狰狞:“立刻各就所司采取紧急应变行动。”暴怒,但临危不乱,指挥若定,身为总管当然有他的一套:“封闭所有内部通道,实施第—号防御计划,现在开始。”
在场的人全以最快速的动作离开。
室内剩下总管,执法包金戈和另外三老一中年。
“鲁监堂!”
“属下在!”三老之一躬身。
“你负责监督战况,跟本座保持密切联络!”
“遵令!”姓鲁的监堂也立即离开。
“包搪法!”
“属下在!”包金戈躬身。
“你……”
命令还来不及下达,一条人影闯了进来,“砰!”地一声栽了下去,赫然是蒙面特使,在自己禁区内他依然蒙着脸。
急剧的喘息,证明他受了重伤。
“啊!”五个人同时惊呼出声。
执法包金戈抢前一步,正要伸手……
总管抬手止住。
“包执法,你先带特使到后面密室检验伤势,作必要的救治,如果情况严重立刻通知本座!”
“遵命!”包金戈平托起蒙面特使向后行去。
很显然,特使的身份非常特殊,除了少数几个高级弟子之外,对其余的同门依然是一个秘密,为何如此不得而知,只极少数的人清楚。
“禀总管!”姓鲁的监堂匆匆返回:“闯岩的是‘神鹰’浪子三郎,已经被阻在中央防线之外。”
“浪子十三?”
“是的!”
“有多少同伙?”
“目前只发现他一个。”
“全力扑杀!”
“遵命!”鲁监堂又掉头奔了出去。
“陶管事留此待命,两闰设法出去机动支援!”
两名老者转身出门,只留下那中年人。
总管,正是“丰都客”客天霸,看他发号施令的样子,在秘密门户中可能是一人之下,而且掌握实权。
执法包金戈自内而出。
“特使情况如何?”总管官天霸迫不及待地问。
“已经醒转!”
“伤势……”
“极重,至高内家掌力所伤,五腑移位,幸而心脉未断,否则……”
总管官天霸重重地哼了一声。
“伤势是否已经稳住?”
“这点……属下没把握。”
“嗯!这个……”总管官天霸目芒连闪,点了点头:“太上曾经特别赐给他一粒‘赎命金丹’以避万一之时自救,他应该随时带在身旁,你问问他看,如他不能言语,你就在他身上仔细找找,找到后立刻给他服下。”
“属下这就去办!”包金戈又急往后冲。
“报!”一名弟子急撞而来。
“何事?”
“佟堂主与六名本堂弟子牺牲,傅护法重伤。”
总管官天霸的脸孔突然扭歪,姓陶的管事目瞪口呆,“一个浪子十三竟然张狂到这种程度,如果不用非常手段除了他,本门还谈什么领袖武林,陶管事……”
眼里的绿芒凝成了两道光瞳,配上多角形的脸,使他变成了一头怪兽,狞恶之态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任谁现在只消看他一眼定会至死不忘。
“总管!”姓陶的管事赶紧躬。
“沉舟行动,你去执行!”
“不计任何代价,快去!”
“是!”
所谓第一号防御计划,就是关闭所有大小山月复通路,各类隐藏的利器定点发射,而人员则机动出击,可以说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死亡。
整个赤山岩的范围都在鼎沸的状态中。
丛杂的谷道里,惨号声此起彼落。
尸体,随处可见。
人影,疾奔乱窜。
到目前为止,所发现的敌人只是—个一—浪子十三。
浪子十三的身影有如出没隐现无常的幽灵,而幽灵一现便有人丧生。
无法正面接触搏斗是最恐怖之处,再好的部署,再强的实力全部都落了空,所有的秘密门户的高手疲于奔命,但又不能中止行动,这在江湖上极罕有的现象,很恰当的一个比喻,便是众多猎户,靠拳头木棍来围猎—只猛虎,其结果可想而知。
为了小楞子的无辜惨死,浪子十三是真的疯狂了,对一个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幼童下毒手,这种行为是不可原谅的,所以他大开杀戒以惩凶顽。
现在,浪子十三出现在三条谷道的交口处,他才一现身,各种暗器便如暴雨般漫天而至,密无点隙。
他研创的“浪子神功”在这里发挥了无比的威力,互提神罡凝成了一幢钢罩把他罩在当中,所有暗器在到达他身边三尺之时便纷纷坠地,有时甚而反旋,太可怕了,—般江湖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见识这种场面。
人影不断涌现。
在信号指示下,所有以行动为主的全朝一点集中。
谷道塞满,谷顶也排满。
暗器逐渐稀落而停止,因为怕伤到自己人。
有人越众而出,迫向中心点。
不同方位,迫近的一共有七个之多,从标志,浪子十三认出都是堂主级以上的角色,他很感谢“阴阳童子”提供的名单资料。
他现在是以身为饵,引诱更高的角色出现。
“呀!”厉吼声中,七名高手同时发动攻击。
这七名高手随便一个在江湖都可登上顶尖高手的排行榜,在联手合击之下,其威势可想而知,真如裂岸惊涛,排山狂澜。
“呜——乌光闪处,锐啸撕空,铁箫夭矫腾起。
于是,剑飞,人倒,惨号破空。
眨眼工夫,七去其三。
立即又有两名老者实上,这两名老者是奉总管之命机动策应的护法,功力又在原先七名之上,惊心动魄的惨烈画面叠了出来,剑箫交击之声似要刺穿的耳膜,原先的七名高手之中又有两个栽了下去。
实际上浪子十三仍有所保留,并未全力展开击杀,因为他明白要对付的不止眼前这些,真正的强手尚未出现,不过即使如此,这场面已足使人丧胆亡魂,骇人听闻的搏杀持续。
现场人数在百人以上,但够格出手的不多。
浪子十三唯一感觉遗憾的是让本已受伤的蒙面特使兔月兑。
“哇!”护法之一被箫砸碎了脑袋。
所有在场的全都大冒亡魂。
“沉舟行动!”厉叫突起。
场中央交手的招式突然—滞。
“轰!轰!轰”三声震天巨响,地动山摇,似乎整个赤山岩已被掀翻,尘沙土石夹着烟硝冲霄漫卷,变成了遮天盖地的黑幕,惨号之声响成—片,谷壁不断崩落,天地已是—片混沌,如果真有所谓世界末日,这便是的。
许久,天光重现,三条谷道已经全被掩埋。
重伤而不死的,发出不忍卒听的惨叫。
残忍而疯狂的“沉舟行动”牺牲了近百名弟子,目的只是为了对付—个浪子十三。
下达这命令的是总管“丰都客”官天霸,他真的是丰都城来的客而不是阳世之间的人。
浪子十三已被炸碎沉埋了么?
谷道的落土堆积有数丈之深,根本无法挖掘查证。
晨光曦微中。
浪子十三回到了赵寡妇家。
老小子醉卧桌边,一盏油灯变成了发光的黄豆。
浪子十三吹熄了灯,在桌边坐下。
“三郎,你回来了!”赵寡妇从房里出来。
“大娘,早!”
老小子坐正,揉了揉眼睛。
“小子,怎么样?”
“浪子十三暂时生死不明。”
“你小子少逗,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这样!”浪子十三笑了笑,把整个事件的经过叙述了一遍,然后道:“这不是生死不明么?”
“痛快!”老小子拊掌,抓酒杯,酒杯是空的,吐口气变成拍桌:“好小子,的确是痛快,这些兔崽子最好是死光,小楞子一定也会大笑!”
提到小楞子,老眼又红了,他的确是非常痛爱小楞子,而小楞子却因大人的江湖恩怨而提早结束了短短的人生旅程,他是百分之百的无辜,真是造物不仁么?
浪子十三内心一阵酸楚。
“三郎,既然浪子十三暂时生死不明,你快去换衣服,我去厨房弄点菜,你和大师伯喝几杯早酒压惊。”
“大娘,我一点也不受惊。”
“那就算慰你辛劳吧!”赵寡妇转入灶房。
浪子十三起身进房,以“换形神功”易形,换了衣着,再出房已是浪子三郎。
“小子,你这样子比较顺眼。”老小子笑笑。
“我也觉得很自在!”浪子三郎跟着笑笑。
对了,小子,你刚才没交代你是怎么逃过劫数的?”老小子横眉竖眼:“炸碎活埋了那么多的人.你小子居然连一点皮都没擦破,大摇大摆地回来还说不受惊,这到底……你会飞天?”
“不错,正是飞天!”
“你的动作比爆炸还快?”
“呃!就是快了那么一点。”偏了偏头:“本来正打得热闹杀得过瘾,突然听到有人高叫一声‘沉舟行动’,几个拼命的招式倏然滞了滞,而且神色大变,我没时间去想什么‘沉舟行动’,但知道有怪事要发生,卷扬的飓风把我托得更高,趁势飞到了另一条谷道的峰头上,看看没搞头便回来了。”
浪子三郎说的满轻松的,换了别人不是飞人而是飞尸了。
“哈!沉舟行动,破釜沉舟的游戏,有意思,不过……不怎么切题。”
“那该叫什么?”
“烧屋子捉贼行动!”
“很鲜,解释一下!”
“家当全烧光,贼没捉到。”
“哇!那我成了贼了?”
“当一次也无妨!”老小子笑出了声。
“我想不透对方为什么要吼出来?”
“简单,提醒自己人,能逃的就逃!”
“晤!有点道理。”
“赤山岩山月复中的密室外间。
总管“丰都客”官天霸坐着发怔。
执法包金戈惴惴不安地来回走动。
“包执法,特使身边没有‘赎命金丹’?”
“没有,连衣缝都找到了!”
“这……怎么可能?”
“这第二遍搜找,属下自信绝无遗漏。”
“该怎么办?特使不能在此久留,如果用一般内功疗法,至少得三天才能复原,最可怕的是被‘诛心人’揭穿真相……”
“那只好先设法对‘诛心人’的嘴!”
“不容易,那老东西比鬼还诈。”
就在此刻,姓陶的管事匆匆进入,分别向二人行礼。
“总管、执法……”
“现场清理的结果如何?”总管官天霸问。
“重伤十七人,尸完整的有四十三具,被埋失踪的五十六人。”
姓陶的管事声音有些发抖,看样子他是人性未泯的一个。
“浪子十三?”
“可能被埋了,他当时是在中心位置。”
“要是他月兑身了呢?”总管官天霸眼中绿芒连闪。
“禀总管,这……绝不可能。”
“万一有这种事呢?”
“这……””姓陶的管事打了个哆嗦。
“陶管事,你为何在点燃引线之时叫出行动名称?”目芒成了碧绿的刀芒。
“总管!”姓陶的管事惶恐地躬:“卑属是忽然想到沉舟布置只有香主以上的同门知道,浪子十三根本不懂,叫明了是想让在场的高级弟子知所躲避,保存……实力。”
说完,又打了一躬。
“这次饶你初犯!”
“谢总管恩典!”
“发动现有人力尽量挖掘现场,最好能找到浪子十三的尸体,本座对上下才能有所交代,快去!”
“遵命!”姓陶的管事行礼退出。
“包执法!”
“总管有何吩咐?”
“立即办两件事,第一,马上通知特使的关系人,说特使三日之后才能行动.自行想办法遮盖?第二,飞讯禀报太上特使目前的情况。”
“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石家堡后坟场。
距无名坟约莫—箭之地,浪子三郎坐在草丛里背靠上包,半座半躺最舒适不过,他已经坐了一个时辰。
巨坟是石家堡密道的出入门,他在此地等东方月华姐妹,因为她姐妹出入石家堡都是利用这条秘密的地下道。而现在各方面的行动都已进入紧急阶段,要找她姐妹此地最合适,他的目的是要确实澄清石中龙神秘失踪是否与她姐妹俩有关。
由于暗中听到石家辉与“诛心人”的对话,“诛心人”的嫌疑已被排除,剩下的就只有东方姐妹和秘密门户两方面,只要再排除—方面,对象便可认定了。
他耐心地守候着。
日头已经偏西,映出了—幅衰草斜阳的凄凉画面。
蓦地,浪子三郎瞥见巨坟的长草起了波动,登时精神大振,集中了注意力。
一条人影冒了出来,不是东方月华,也不是她姐姐黑衣蒙面妇,而是—个从未见过的驼背老人,蓄了撮山羊胡子。
他是谁?
怎么会从密道出来?
浪子三郎大惊意外,他暗中进出过石家堡许多次,从没看过这老驼子,而且这密道是当初石中龙特辟的救生路,堡中除了几个至亲没人知道,这老驼子怎会知道?
老驼子佝着身躯一阵顾盼之后,朝这边走来。
浪子三郎准备现身截阻查个明白。
突地,又一条人影从墓后方向转了出来。
浪子三郎又是—震,现身的赫然是“诛心人”。
“诛心人”尾蹑在老驼子身后。
他们是一路么?
浪子三郎沉住气,降低身形沉入草丛。
老驼子已到了侧方三丈之处……
像—阵旋风,“诛心人”突然截到老驼子头里。
“呀!”老驼子惊叫出声:“你……是谁?”
“诛心人”三个字冷得教人起鸡皮疙瘩。
“你就是诛心人?”老驼子后退两步。
“不错,你没过也该听过,现在报上名号?”
“名号?小老儿我……又不江湖人,那来的……”
“少装蒜,快回老夫的问话?”
“小老儿……驼子老七!”
“你潜入石家堡何为?”
“潜入石家堡,这……从何说起?”
“老夫没耐性跟你蘑菇,你从这条不为人知的密道进入石家堡,直接去找二夫人玉凤,没错吧?”
老驼子又退了—个大步,两眼瞪得滚圆,颔下的山羊胡子也翘了起来。
“你……我老七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驼子,这里是坟场,坟场是埋死人的地方,也是野狗饿狼觅食的地方,你大概不想躺在这里喂野狗?”
老驼子的身躯更往下弓,头扬起,变成了一只醉虾。
“现在报上来路与任务?”
虾弓的身躯突然暴弹而起,凌空一伸一缩,仿佛—条怪虫,划弧弹射……
“诛心人”斜里冲云而起,挥掌,“波!”地一声空爆。劲气激荡之中,老驼子在空中翻了两滚,坠回地面,居然落地便站稳,这一份功力还真惊人。
双方又是相对之局。
“诛心人”没再开口,伸手便抓,老驼子沉哼一声,举掌反击,“诛心人”易爪为掌,正好迎上,掌与掌互击,发出“砰!”然大响,劲风横溢,老驼子打了个踉跄,“诛心人”掌又攻出,出掌的角度部位诡辣到了家。
短短三个照面,闷哼突起,老驼子的驼蜂着实地挨了一掌,一股血箭冲射出,足足有两丈之远。
“砰!”又是一掌。
“哇!”惨叫声中,老驼子的身躯离地飞起,又掉回地面,一样东西从短衫内月兑出,他的背突然不驼了,原来他是个假驼子。
浪子三郎静静地欣赏。
“诛心人”上步、弯腰、伸手把假驼子抓了起来,扣牢他的腕脉。
“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什么门户?”
“门户……没有定名。”
“主人是谁?”
“只知道……他被尊为太上。”
“你到石家堡秘密见二夫人,目的是什么?”
“奉令传一个讯。”
“传的是什么讯?”
“……”
假驼子不吭声。
“快说?”
“啊!”惨叫夹以一声“咔!”假驼子腕骨已断。
“说?”
假驼子依然不吭声,但断腕仍捏在“诛心人”手里,痛得他眦牙裂嘴,山羊胡子连翘.眼珠子几乎要突出眶外。
“你想要尝点重的?”
假驼突然全身—震,强直,口里鼻里沁出了鲜血,他竞然自断了心脉;“诛心人”松手,尸体栽倒,浪子三郎心里在想:“这假驼子分明是秘密门户中人,他能利用秘密道进出当然不是头—次。听‘诛心入’的口气,他知道假驼子进堡去见二夫人却不知道原因。现在令人不解的是秘密门户不择手段对付石家堡,怎么又会派人联络?二夫人出卖石家堡?这不可能?石家辉是她的亲生儿子,已经继任堡主……”
“诛心人”木立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浪子三郎由“诛心人”又想到蒙面特使,目前仅知蒙面巾之后的脸孔是石家辉,而解释是要藉以引出真的特使,这是事实么?如果不是又试作何解释?难道母子二人共同出卖石家堡?这简直不可思议?
接着又想到已经被杀灭口的堡中总管“万事通”秋兆年?他是最早暴露谋叛身份的人,而杀他的是蒙面特使,这几方面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问题诡谲得不像是真的,但偏偏事实又是如此。
还有,石中龙的神秘失踪,这似乎说明了某—事实,可是却理不出头绪,最后,竟会回到东方月华姐妹的身上,如果她姐妹与秘密门户有关,一连串的如谜行动都是为了复仇,这似乎就有那么—丝线索可循了……
想得出神,“诛心人”不知何时离开。
浪子三郎起身,步了过去,不由大惑,“诛心人”竟把假驼子的尸体也带走了,这又是为什么?
夕阳红得像血,染红了整座坟场。
一条人影在坟场中绕圈飞驰,由外而内.圈子愈来愈小,夕阳余晕中像—只翩翩的彩蝶,看样子是在找人。
浪子三郎惊奇地盯住那人影。
三圈、四圈,施到了近前。
浪子三郎认出了来人,喜之不胜地腾起了一个大空翻。
“啊!”一声欢叫,人影飞泻身前,是小翠。
“小翠!”浪子三郎先出声。
“十三哥!”小翠手按酥胸,娇喘道:“不对,我们不该用这种称呼。”
“是,文兰姑娘。”
两人相视—笑。
“三郎,我真担心找不到你。”
“我看你兜圈子跳就知道你在找人,有事么?”
“怪事一桩,你看!”说着,把—个小字条递给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接过手,字条只两指宽,长四寸,细小的字迹,写的是“敬陈太上,特使内腑重伤待疗,身上无赎命金丹”,后面画了个恶鬼头。他的心弦立即崩紧,字条上的记号跟在石家堡后花园所获指令上的一模一样,而蒙面特使是在赤山岩被自己击伤的,这太上显然便是秘密门户的首脑了。
“这字条哪里来的?”
“—只被老鹰抓伤的信鸽腿上。”
“哦!不是怪事,是巧事。”
“怎么说?”
浪子三郎概略地说了—下先后情况。
“这么说……”小翠翻动了一下大黑眼珠:“这是秘密门户中的飞讯?”
“不错!”
“那只信鸽呢?”
“伤得太重无法再飞,老小子炸了下酒。”
浪子三郎吐口大气。
“如果信鸽还能飞,我们便可加以利用,侦测出秘密门户的舵坛所在,既然下了油锅就不必提了,这个……我有办法查,说不定今晚例可以揭开秘密门户之谜。”
“噢!怎么查法?”
“这只能由我一个人单独行动,你先回去。”
“看,有人来了?”小翠用手一指。
“是她?”浪子三郎藏起字条。
来人又到近距离之内。
“原来是她!”小翠已经认出来了。
“你暂别现身,我要找她查证一件重要的事。”浪子三郎说完,立即迎上前去。
来的正是浪子三郎要等的东方月华,没蒙面。
“三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专门来等你的!”浪子三郎笑了笑。
“哦!”东方月华眸光闪动:“你怎知我会来??
“碰运气,反正除了这没别的办法。”
“找我有事么””
“有,大事—桩!”浪子三郎耸耸肩:“小浪女……”
“什么?你叫我小浪女?”
“这有什么不对,老小子叫你小浪女,他是我师父,我这做徒弟的能不跟着师父的脚步么?嘻嘻!”
“说你的大事吧?”东方月华不想争辩下去。
浪子三郎神色严肃,作出非常正经的样子。
“关于天下第—家老家主石中龙失踪的事……”
“怎么样?”
“你知道他的生死下落?”
“你……在问我?”
“对!”
“那我问谁?”
“小浪女,我是很认真的,我在听说石中龙失踪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你姐妹,因为石中龙已经瘫痪,而你姐妹俩复仇心切,又知道堡中地下密室的机关布置……”
“你怎么知道这些?”东方月华神色大变。
“简单,浪子十三知道的我全知道。”
“他怎么可以……”东方月华粉腮泛起了煞气,连连咬牙:“想不到浪子十三言而无信,竟然泄漏别人的隐私,这笔帐我非找他算不可。”
愤懑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