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此刻,忽见一条淡淡的影子,绕场闪晃,光天化日之下,当然不是鬼魅,但如果是人,却又看不清楚,的的确确是个影子。
由于影子在飘闪,连目光都跟不上。
人,能有这种身法,仅只是那么短暂的一刹那,堪堪让人转一个念头。
院地边上,靠庙门处,多了一个人,面孔黧黑,身着一袭灰衫,额角有个核桃大的肉瘤,那份形像给人以一种诡秘之感。
田宏武不期然地月兑口叫了一声:“影子人!”
一点不错,来的正是那神出鬼没的“影子人”。
“仙猿公”目中棱芒一闪,道:“好哇!‘影子人’,上次在此地本教使者‘突眼无常’受伤,便是你捣的鬼,你来得太好了!”
说完,目光扫向四名手下,大声道:“你们还等……”
下面的话咽住了,那神情,像一个人正在兴头上突然发现了可怕的东西。
田宏武这才发觉那四名伟岸如金刚的汉子,全被点了穴道,原姿不变,但呆如木鸡。
这一手,的确令人咋舌。
怪异的现象,使朱媛媛不期然地垂下了剑,转身面向“影子人”。
“影子人”哈哈一笑道:“老猴子,区区敢打赌,‘追魂剑’出了鞘,你就得重新投胎。”
“仙猿公”鼓起了腮帮子,那样子真的像只老猿公了,口里暴喝道:“老夫要活撕了你!”
“影子人”毫不在意地道:“可是你一点机会也没有!”
田宏武没了顾虑,便笃定了,从容不迫地拔出了神剑“影子人”大声道:“田老弟,你不能杀他!”
口吻有些像童梓楠。
田宏武大感困惑,不知“影子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仙猿公”在关外是人见人怕的人物,怎能受得了这种揶揄,怒哼了一声道:“先劈了他再找你!”
旱烟杯一提,兜头罩脸地所向田宏武,这看似近于“独劈华山”的一招,中间却藏了无数的变化。
剑芒闪处,惊呼随起。
田宏武的剑尖,抵上了“仙猿公”的心窝,若不是“影子人”先交代了一句,“仙猿公”
真的要躺下了。
“仙猿公”的脸孔起了扭曲,鹰勾鼻子歪在一边,他一辈子没碰上过这种事。
“影子人”冷阴阴地道:“区区说的不错?剑一出鞘,你准没命。”
朱媛媛面上绽开了笑容,虚悬的心,完全放下了。
“影子人”大步入场,逐一解下四大汉的革囊,褪去了他们握着毒砂的手套,动作快而利落。
“仙猿公”脸孔变成了紫酱色,额上青筋股股突起,他愤怒得要发狂,但剑指心窝,他连动都不能动,只有瞪眼的份儿。
“影子人”把革囊手套一股脑儿扔到院角的古井里然后掌劈井沿封掩,完事之后,抬了抬手,道:“老猴子,你过来,我有句话告诉你!”
田宏武收剑退了两步,心里惊怪莫明。
“仙猿公”飞身掠到“影子人”身前抖手就是一烟杆。
杆出人杳,“影子人”已站到了他身后,怪声道:“老猴子,是区区替你说的情,你不能以怨报德呀……”
“仙猿公”气呼呼地回过身,一对眼珠子几乎要突出眶子外。
“影子人”口唇连动,不知对“仙猿公”说了几句什么话。
“仙猿公”大声道:“是真的?”
“影子人”道:“假不了的,别那么大声。
“仙猿公”转身遥遥望着田宏武,眼中那股怨毒的煞气,竟然消失了。
“影子人”抬抬手,道:“田老弟,朱大小姐,我们该走了!”
田宏武与朱媛媛双双回剑入鞘,茫然举步,走向庙门。
朱媛媛低声道:“‘影子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田宏武摇摇头,道:“不知道!”
会合了“影子人”,来到庙外,“影子人”道:“田老弟,有件大事你得马上去办”
田宏武一雳道:“什么大事?”
“影子人”道:“待会再告诉你,我们得立刻上路。
田宏武心想,定是因为朱媛媛在旁边,所以“影子人”才不便说明,略一踌躇之后,目注朱媛媛道:“朱姑娘,你最好立即回堡,在下随这位兄台去办件事。”
朱媛媛很不情愿地道:“你忘了你是本堡总管?”
田宏武笑笑道:“不会忘记,事完我就回堡。”
朱媛媛抿了抿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好,记住这句话,我先走!”
说着,弹身驰离。
田宏武目送朱媛媛离去,才开口道:“办什么大事?”
“影子人”用手指远处的树林,道:“到那边再告诉你!”
田宏武怀着茫然的心情,随“影子人”奔到林中。
“影子人”以沉重的话语道:“贵友‘宇内狂客’胡一奇,已经落入了‘化身教’的人手中……”
田宏武登时心头剧震,栗声道:“什么时候?人在哪里?”
“影子人”道:“是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我因为要赶来看这边的情形,所以没法分身救他,该教一向手段酷毒,若不设法救他,后果不堪设想”
田宏武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人被带去了哪里?”
“影子人”道:“出开封城向北去的,我们分头去搜探。”
田宏武挫了挫牙,不遑再问别的,弹身便奔。
奔了一程,他突地冷静下来,由开封北去,最大的镇市是黄河边的柳园,如果对方过了河,便难找了。
“化身教”的总舵在关外,不可能把“宇内狂客”直送关外,对方派遣高手入关的目的,是查当年龙使者被害的公案。
他们抓到“宇内狂客”很可能就在附近严刑逼供,如何才能找到对方临时落脚的地点呢?
这么一想,身形便不期然地缓了下来。
突地,一个市井无赖打扮的汉子,朝他奔了过来。
田宏武见对方来得古怪,不由止住了脚步。
那汉子奔到近前,打了一躬,道:“秘探头目汪二参见总管!”
田宏武一听对方自报秘探头目,不禁大喜过望,抬了抬手,道:“汪头目,你替我办件事……”
汪二毕恭毕敬地道:“听候总管吩咐!”
“最近开封城有什么外来的扎眼人物没有?”
“有的,是关外口音!”
“知道他们落脚的地点么?”
“这个……不太清楚,好像在柳园附近一带。”
“你立刻传令弟兄们与我查个明白,注意别惊动对方,我现在赴柳园,有了消息,马上回报!”
“遵命!”
汪二行了一礼,掉转头疾驰而去。
田宏武心下踏实了些,继续走他原定的路线,一路上他在想,“宇内狂客”到登封王家庄查他亲生女儿的下落,定是回头来找自己,才落人对方的手中,不知他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影子人”与“复仇者”一样的神秘,今天要不是他赶来,后果还真难料,不知他对“仙猿公”说了些什么,把“仙猿公”给镇住?
他把自己的剑带走,换了这把宝刃,说是受人之托,这使人想不透,如果说与“复仇者”
有关,但童梓楠说过不认识他,可惜没多久的时间问这件事。
傍晚时分,到了柳园,他先在街上绕了一圈,以便于“风堡”的密探与自己联络,然后在正街拣了间大馆于打尖,选了个临街的当眼座头,要了酒食,自斟自饮,他在表面上似乎很悠闲,但内心却焦急如焚
他怕“宇内狂客”在对方严刑之下会丧失了生命。
虽然已命令堡里的密探调查,但不一定靠得住。
酒至半酣,忽见密探头目汪二出现酒座旁的窗外,田宏武急声道:“怎么样?”
汪二道:“查到了,对方人数不少,落脚在鬼谷祠里!”
田宏武精神大雳,双睛一亮,道:“鬼谷词在哪里?”
汪二道:“出镇顺河西行五里,附近没人家,很容易找。”
田宏武站起身来,模了个小银锭子放在桌上。
汪二又道:“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田宏武道:“你办事很能干,设事了,你去吧!”说完,匆匆出了酒馆,照汪二所说的路线奔去。
口口口口口口
鬼谷祠,矗立在黄河边一个土阜上,包裹在密密的林木里,夜间远远望去一团黑,祠里供的是鬼谷子的神像。
此刻,只不过是初更时分。
神殿前的廊沿上插了两支松油火炬,照得院子一片通明。
走廊上七八个人据桌而饮,每个人都长的恶煞凶神相,桌上除了竹著与酒碗,别无器皿,菜肴都是用蕉叶摆放的,一望而知是从远处携来的现成东西。
靠右边的廊柱上,缚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老人,一颗蓬头,垂在胸前,上衣已被撕去,没有一寸皮肉是完整的,惨状使人不忍卒睹。
坐在上位的一个是枯瘦如柴的白发老人,双睛突出似金鱼,另一个是五旬左右的肥胖老者。
其余的都是中年汉子,戾气十足。
肥胖老者开口道:“这老狗真能熬刑,死不肯吐实。”
金鱼眼老者阴森森地道:“我不信他是铁打的,倪老三,倒碗酒去泼泼,看他说不说!”
一名汉子应声离座,满满倒了一大碗酒,走近廊柱,就碗吮了一口酒,朝那被缚的老人身上喷去。
皮肉寸伤之下,被烈酒一喷,那份痛楚,自不待言。
老人的身躯抽扭了数下,连哼声都没有。
那汉子一口接一口的喷去,酒水流在地上是红色的。
喷完了酒,那汉子一把揪住老人的乱发,把头抓了向上,看了看,回头道:“禀使者,恐怕要断气了!”
金鱼眼老者咧了咧嘴,道:“他死了还有同伙,一个一个抓来问”
肥胖老者道:“除了‘追魂剑’,还有什么同伙?”
金鱼眼老者道:“还有一个叫‘影子人’!”
肥胖老者抬头望了望廊外的夜空,道:“奇怪,秦护法到药王庙收拾‘追魂剑’那小子,怎么……”
金鱼眼老者像被人在上猛刺了一针似的跳起身来,栗声道:“就是他!”
在座的,全跟着站起身来,只见院地中央站着一个白衣书生,手横连鞘剑,斜佩锦囊,面上一个大疤,十分抢眼。
肥胖老者惊声道:“他就是你说的……”
金鱼眼老者接口道:“追魂剑!”
肥胖老者栗声道:“难道秦护法他们制不了他?”
说着,一脚朝后踢开椅子。
六名大汉齐齐迫向院边。
来的正是田宏武,他的目光注视地望向廊柱上缚着的老人,他一眼便已认出是“宇内狂客”胡一奇。
他双目尽赤,杀机如狂,口里喃喃地道:“来迟了一步!”
说完,缓缓拔出神剑,一手执鞘,一手横剑,赤红的双目,转向了廊沿上的八人。
血红的疤,血红的眼睛,面上的肌肉阵阵抽搐,完全是一副疯狂的样子。
此刻,谁望他一眼,都会毕生难忘。
六名大汉想是凶残惯了,虽然面带惊容,但戾气不减。
肥胖老者一挥手,道:“排化身剑阵!”
六名汉子各出长剑,射入院中,各占方位,把田宏武圈在核心。
田宏武兀立如山,一目不解地狠盯着廊上的两老,他开了口,声音之阴冷,令人听了不寒而栗:“你们残害了‘宇内狂客’,要百倍付帐!”
金鱼眼老者正是“化身教”使者之一的“突眼无常”,不久前在药王庙中,他曾伤在田宏武的剑下,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只见他突眼一翻,道:“小子,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田宏武咬着牙道:“来杀人!”
肥胖老才瞪眼道:“小子,你碰到本教护法‘仙猿公’一行没有?”
他心目中的意思是“仙猿公”一行被杀的成份不大,很可能是错过了,所以试探着一问。
田宏武语如冰球似的道:“死了你就明白!”
“突眼无常”狞声道:“韩堂主,这小子狂妄得紧,用不着多费唇舌,我们杀了他吧。”
肥胖老者暴喝一声:“上!”飞身入院,别看他痴肥臃肿,身法还真利落,轻如飘絮,竟然落地无声。
“突眼无常”也跟着掠入场中。
六名持剑大汉,突地开始互换位置,不停地换,越换越快,使人眼花绽乱,最后六人六剑,幻成了无数人影,分不情虚实,闪亮的剑芒,交织成了一圈光墙,旋转,穿插,闪动……
“突眼无常”与肥胖老者的身影被剑阵隔住?看不见了。
田宏武大是心惊,猛省自己为何不早下杀手?心念动处,神剑盲目地挥了出去,“呛哪!”是兵刃折断掉地的声音,但还是看不清人影,仍然是一圈影子与剑光的组合在飞旋闪动。
数缕指风,扶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出,田宏武急施展师传绝技“封天闭日”,护住全身。
“叮叮!”连响,是指风融在剑身上的声音。
敌明我暗,只有挨打的份,完全失去了主动,这样打下去,非栽不可。
由于化身剑阵不停地旋动,眼神心神,大受牵制。
田宏武心念电似一转,仗着手中神剑无坚不摧,抡动之间,朝一个方位疾射过去。
这一着棋子落对了,惨号与兵刃摧折之声齐发,眼前眩目的现象倏告消失,他已冲出了剑阵之外。
六名大汉三人折剑。
一人被拦腰斩成了两段,肝肠血水,散撒一地。
“突眼无常”与肥胖老者也现了形,呈现犄角之势站在阵外。
五大汉惊惶失措,再凶残的人也胆寒了。
田宏武恨毒攻心,杀机冲阵,只略略一窒,弹身挥剑。
“哇!哇!”惨号激荡夜空,血水喷溅如雨。
也只那么一杀那,剩下的五名大仅消失了,剩下狼藉的残胶断体和血。
肥胖老者狂吼一声,挥掌扑出。
“突眼无常”怪叫一声:“当心,追魂宝刀……”怪叫着,双掌遥遥推向田宏武后心。
田宏武挥剑迎向肥胖老者。
“哇!”惨曝再起,有如牛吼,肥胖老者双臂齐折,“砰!”一声滚倒地面。
“突眼无常”劈出应援的一掌,正正所中了田宏武后心,一阵气翻血涌,使他跄出了四五步之多。
如果换了功力稍差的高手,势非躺下不可。
等他回过身来,“突眼无常”业已越屋而遁。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目光扫向殿廊,登时傻了眼,“宇内狂客”竟然失了踪影,一个垂死的受刑人,说什么也不能自己行动,要就是被“化身教”的人带走,要就是被人救走。
他弹身掠上殿廊,柱子边剩下些割断的绳索。
当然,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宇内狂客”是姨父生前至交,一心要为“凤凰庄”复仇,虽然没有成事,但这一份义气已弥足珍贵了。
他慌乱地前前后后接了一遍,什么端倪也没有,一颗心直往下沉,如果被“化身教”的人带走,是准死不活的了。
搜寻无着,他只好出祠。
“田老弟,这边来!”声音发自侧方的林木中。
田宏武立即听出是“影子人”的声音,不由心中一喜,赶紧奔了过去,暗黑的林阴里,“影子人”傍树而立,他脚前横躺着一条人影,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了。
“原来是兄台救他……”
“唉!多此一举!”
“为什么?”
“咽了气了!”
田宏武全身一麻,豆大的泪珠,滚落腮边,咬牙切齿地道:“我非把这帮子豹狼杀尽诛绝不可!”
“影子人”道:“结果如何?”
田宏武恨恨地道:“剩一个‘突眼无常’,被他溜了。”
“影子人”幽幽地道:“这梁子结深了,对方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
田宏武望着“宇内狂客”的尸身道:“我正希望他们来找,来一个杀一个。”
“影子人”沉重地道:“老弟,别小觑了对方……”
田宏武心伤“宇内狂客”的惨死,正在恨毒头上,月兑口便道:“我一点也不在乎。”
“影子人”吁了口气,道:“老弟,记取药王庙的教训,当你存心要杀人时,多一句话都不要说,在敌对的情况下,不是杀人便是被人杀,别给敌人机会。”
田宏武侠然道:“小弟谨受教!”
顿了顿,又道:“对了,在药王庙里,兄台对‘仙猿公’说了些什么,他竟然消失了敌意?”
“影子人”神秘地道:“江湖道上,智计第一,斗力次之!”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田宏武也学乖了,别人不愿意说的事,最好别追问,单单童梓楠,就不知保留了多少秘密。
“影子人”又开口道:“我到这洞里时,你正好突破‘化身剑阵’,料你足可应付,所以先救人,带到此地时,他还没断气,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他开口说话,可是他说的我听不已是要转告你的……”
田宏武激动地道:“他说了些什么?”
“一共只两句话,连不起来……”
“怎么说?”
“第一句话是……‘王大娘早巳物化!’”
“另一句呢?”
“赶赴宝鼎庵杀玉,玉什么不知道,他突然断了气。”
田宏武皱紧了眉头,第一句他懂,王大娘既已物化,他亲生女儿的下落无从查探,这第二句,宝鼎庵在伊阳,是他爱侣方玉芝削发的地方,杀玉是什么意思?
苦苦想了半晌,就是想不出来,暗忖:“他遗言是要自己赶快去,必是急事,到了地头,自然知道,用不着费神去猜。”
心念之中,朝尸身半跪道:“胡前辈,晚辈一定遵遗言去办,同时继续查个千金的下落!”
祝告完起身,泪水又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影子人”道:“怎么样,懂么?”
田宏武想到这是“宇内狂客”的私事,不便公开,含糊地应道:“大体上是懂了!”
“影子人”没有追问究竟,又道:“你做何打算?”
田宏武毫不犹豫地道:“当然照遗言去办!”
“影子人”点子点头,道:“那你就去吧,他的后事我来料理。
田宏武心念一转,道:“小弟有句话如骨鲠在喉,知道兄台必不会相告,但又忍不住不问……”
“影子人”道:“说说看?”
田宏武扬了扬手中剑,道:“这柄仙兵的来历?”
“影子人”笑笑道:“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你说对了!”
田宏武有些牙痒痒地,但也无可奈何,抱拳道:“胡前辈的后事,既然兄台愿意料理,小弟告辞了!”
说完,向西偏南奔去。
人的心士就是如此,一个问题便在心头,说过不去想,又憋不住不去想,他又苦苦思索“宇内狂客”的第二句遗言,可借只是半句话,杀玉两字之下,当然还有下文。
不用说,想了还是白想,根本参不透那半句话的含意。
到了中平,田宏武买了匹坐骑,直放伊阳。
这一天,来到地头,向路人打听了宝鼎庵的所在,然后叩马直趋。
这是座十分清幽的尼庵,松柏间杂着修竹,入目一片青翠。
田宏武在离庵不远的路树上拴好了马匹,然后徒步叩门。庵门侧方的林荫下,已先有三骑马,两名随从模样的少年,在树下打盹。
田宏武不禁心中一动,不去惊动他们,悄然掩入庵门。
当门是护法韦陀的神龛,转过神龛,是一个植有花草的院子,迎面便是佛殿。
田宏武站在青砖铺砌的院地中央,正待开口……
“阿弥陀佛!”佛号声中,一个中年女尼,从侧方厢房现身,正是那俗名方玉芝的“了因师太”。
田宏武心头一震,陡地想起对方的名字中有个玉字,难道“宇内狂客”要自己来杀她?
这太不可能了,记得“宇内狂客”曾愿意自杀以偿对她的亏欠,怎么会又要自己赶来杀她呢?
不可能……
心念之中,只好先打招呼:“师太别来无恙?”
“了因师太”面孔冷若冰霜,寒飕飕地道:“少施主言而有信,自动献人头来了?”
田宏武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了因师太”接着又道:“还有胡一奇的头呢,带来没有?”
田宏武又是一颤,说不出话来。
如果“宇内狂客”遗言的本意,是要田宏武来杀方玉芝,那是为了什么?他曾准备以死来酬却对她的亏欠,现在却要杀她,是什么重大的原因使他起了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死了,去问谁?
如果不照办,对不起死者,如果照办,如何下手?
“了因师太”厉声道:“为什么不说话?你当初以人头作保证,如果证实了胡一奇的确是狼心狗肺,你负责献上两颗人头……”
出家人说出这种血淋淋的话,令人骇异,可以想见恨一旦生了根,要想消除是多么困难,连四大皆空的佛门弟子都办不到。
田宏武期期地道:“胡前辈已经死了!”
“他早该以死赎罪!”
“师太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死于公道者的义剑之下!”
“什么公道者?”
“了因师太”冷极地一笑,道:“你且先说他是怎么死的?”
田宏武神色一黯,道:“胡前辈是死于‘化身教’的酷刑之下”
“了因师太”不屑地一披嘴,道:“可借你迟来了一步,谎话不生效力了。”
田宏武惊声道:“这话怎么说?”
“了因师太”道:“他的死是你亲眼看见的么?”
田宏武斩钉截铁地道:“不错,晚辈亲眼见的,而且还当场杀了几名刽子手。”
“了因师太”目芒连闪,冷笑了数声,道:“说的很动听,可惜有人比你先到一步,人是他杀的,代价是公道。”
田宏武想起了庵外的马匹,月兑口道:“谁?”
“了因师太”道:“告诉你无妨,‘玉面猫’伍廷芳。”
田宏武全身触电似的一震,他突然明白了,“宇内狂客”说的玉,是指“玉面猫”,不是方玉芝。
因为玉是头一个字,伍廷芳赶来此地,歪曲事实,有什么企图?这早该想到的,“宇内狂客”曾提过伍廷芳的名字,当年他是追求方玉芝最力的人。
他的双眼睁大了,脸上的剑疤也发了红。
“了因师太”道:“怎么样,很意外是么?”
田宏武激越地道:“伍廷芳人呢?”
“了因师太”回顾厢房道:“伍施主,请出来对证一下!”
房里没有回应,“了因师太”再叫一遍,还是寂然,一个倒弹,到了门边,朝里一望,惊声道:“人怎么不见了?”
田宏武惊呼一声:“他想开溜!”转身奔出庵门。
三骑马业已举步徐驰。
田宏武大喝一声:“站住!”闪电般飞掠过去,截在头里。
马上人两个是方才所见在树下打盹的随从少年;当先的是个蓝衫中年,长的一表非凡,标准的美男子,人如其号,他是“玉面猫”无疑了。
那中年美男子面色大变,一催坐骑,想从斜里冲过去。
田宏武照马头就是一掌,悲嘶声中,马儿伏倒地面,马上人离鞍飘起,足方站地,田宏武已迫到他身前,寒声道:“你就是‘玉面猫’伍廷芳?”
“不错,你……你是‘追魂剑’田宏武?”
“说对了!”
两匹随从的坐骑,冲出去数丈,又勒了回来。
“了因师太”也已现身当场,以不自然的声口道:“伍施主,你为什么要走?”
伍廷芳期期地答不上话来。
田宏武冷声道:“姓伍的,在下受人之托找你办件事……”
伍廷芳栗声道:“办什么事?”
田宏武冷冷吐了两个字道:“杀你!”
伍廷芳面皮一阵抽动,道:“受何人之托?”
田宏武咬牙切齿地道:“胡一奇前辈临死遗言,要在下赶来此地杀你。”
伍廷芳目珠一转,道:“姓田的,区区杀他,为了替‘了因师太’讨公道……”
田宏武怒吼道:“你放屁,胡前辈是被‘化身教’毒刑逼供弄死的……”
说到这里,突地想到伍廷芳怎会知道胡一奇必死,而来此地造这谣?心念数转,忽有所悟,大声又道:“原来你也是‘化身教’一分子,好极了!”
伍廷芳向后退了一步,拔剑在手,狞声道:“区区不否认,你敢杀人么?”
田宏武神剑连鞘一拱,道:“一百个敢!”
伍廷芳挫牙道:“那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了因师太”的脸色变了又变,厉声道:“伍廷芳,到底胡一奇是怎么死的?”
伍廷芳半侧身道:“师太,你到底要听谁的?他是要代胡一奇报仇……”
田宏武狂声道:“伍廷芳,你敢再信口雌黄,我要你一寸一寸地慢慢死。”
伍廷芳冷阴阴地道:“别人目中无人,你以为区区就杀不了你么?既然你与胡一奇是一路的,区区就成全你吧!”
说完,又朝“了因师太”道:“师太,我杀胡一奇,是为了替你抱不平,我并非有什么企图,你现在已经是出家的人了……”
他仍想煽惑“了因师太”与他联手对付田宏武。
“了因师太”心思可缜密,冷静地道:“刚才你为什么要逃走?”
伍廷芳窒了一窒,道:“因为他是本教的重要敌人,还有公案待诀,我得找人对付。”
“了因师太”道:“这么说来,你是怕他?”
伍廷芳哑口无言,一张脸胀得通红。
“了因师太”接着又道:“你见我时,并没说你是‘化身教’的人?”
伍廷芳道:“这是秘密。不必告诉你。”最后一个你字刚刚离口,手中剑突然向“了因师太”迅快狠辣刺到,令人咋舌。
这一击,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了因师太”在毫无防范之下,只有抽身暴退。
田宏武反应神速,手中剑连鞘点向伍廷芳的后心。
伍廷芳够狡猾,剑招没发实,突地变势问向“了因师太”的侧方,反手就是一掌,几个动作,快得像一个动作。
“了因师太”后退的身形,被掌力震得向前踉跄,正好迎上田宏武点来的剑,双方是急势,反应再决也没有改变情势的余地。
田宏武亡魂大冒,硬生生把剑头偏向侧方,只差那么一丁点,险极地从“了因师太”胸前滑过。
“了因师太”业已惊叫出了声。
伍廷芳乘这一瞬之机,业已掠出了六七丈。
田宏武大喝一声,旋风般追了下去。
那两名随从,拍马骤驰而去。
田宏武提足了十二成功力,两个起落,与伍廷芳驰成了并肩,手中剑连鞘横扫,“锵!”
地一声,伍廷芳身形一斜,速度锐减,田宏武超前回身,又是一剑。
伍廷芳慌乱格拒,当场被震退了三步。
此地距离护庵的林木已有五六丈之遥,两名随从远远地又勒住马朝这边望,“了因师太”
也赶了过来……
田宏武不再说话,欺身横剑,这种招式,诡异极了,没见识过他出手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便是追魂杀手。
伍廷芳厉哼一声,挥剑疾刺,他以为对方托大不拔剑,是以存有幸念。
一声惨叫,伍廷芳撒手扔剑,坐了下去,颈旁靠肩胛处,血涌如泉。
田宏武为了要澄清事实,留他活口,所以剑锋偏向侧方,否则伍廷芳的喉管已被切断了。
“呛!”地一声,田宏武半离鞘的剑,归入鞘中。
“了因师太”却已被这骇人听闻的剑术惊呆了。
远处两名随从,在伍廷芳惨叫坐地之后,拍马狂驰而去。
田宏武着眼道:“姓伍的,要想痛快死,便实话实说……”
伍廷芳肩胛骨已被切断,裂开了一个大口,皮翻肉转,血还不停地冒。
田宏武怕他失血而死,飞指点穴,替他止住血流。
伍廷芳咬着牙道:“要杀便杀吧,天下虽大,没你们藏身之地。”
田宏武冷冰冰地道:“那是另一回事,现在你回答问话,支吾一声,便赏你一剑。”
伍廷芳怪叫道:“休想老子回答你半句话,寸磔寸剐也不过是一死。”
田宏武伸剑一点,道:“姓伍的,现在你想自杀也办不到了。”
说着,拔出剑来。
伍廷芳顿时面现死灰,目中的怨毒凝聚成了形。
田宏武并非凶残的人,但他想到“宇内狂客”惨死的情状,那股子恨,不打从一处来,一挫牙,道:“第一句话,胡一奇前辈落入你们手中之后,你料他必死,从他口里知道师太的住处,所以赶了来,对不对?”
伍廷芳抗声道:“老子不知道!”
一声惨叫,田宏武在他身上刺了一剑。
“你再说不知道?”
“不……知道!”
“哇!”又是一剑人肉寸许。
“了因师太”面孔泛了青,她睁眼望着没开口。
田宏武连目芒都变成了赤红色,厉吼道:“说!”
伍廷芳面目凄厉如鬼,狂叫道:“小狗,你会死得更惨,化身教’没宽容过别人”
田宏武气极,连刺了三剑。
伍廷芳还是不招认,他准备熬到死。
田宏武用力一顿脚,道:“好,你不说,我也不杀你,点你的‘脑户穴’,让你变成白痴,再斩断你双足的脚筋,让你现世一辈子。”
说完,伸指作势
“了因师太”闭目摇头道:“少施主,且慢,贫尼想透了,不愿再造这冤孽,放他走吧!”
田宏武激越地道:“不成,他没理由活下去,胡前辈死的太渗,惨不忍睹!”
伍廷芳突地狂笑起来,那笑声简直比哭还难听十倍,好像不是发自人的口,久久,才敛住笑声,喘息着道:“我说,我说……小子,你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田宏武厉声道:“当年对师太暗下毒手,嫁祸胡前辈的可是你?”
伍廷芳喘息了一阵,道:“不必问,我全说,我恨她,她竟然爱上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人,而且还怀了孕,所以我要杀她!”
田宏武紧迫着道:“当年留在现场的丝绦玉坠是哪里来的?”
伍廷芳道:“付代价请人从胡一奇身上弄来的!”
“了因师太”双睛睁大了,眼角还有两颗泪珠,身形摇摇欲倒,目光很奇特,不知是恨还是怨。
田宏武又道:“你来此的目的何为?”
伍廷芳抬眼望着“了因师太”,阴恻恻地道:“本来要杀她……”
田宏武道:“为什么又没下手?”
“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
“为了她,我远走关外,痛苦了半辈子,我要她痛苦一辈子……”
“这话怎么说?”
伍廷芳又笑了,没有发出声音但那笑容充满了阴毒残忍的意味,使人看了不寒而栗。
田宏武大声道:“说下去?”
伍廷芳挫了挫牙,道:“她与胡一奇生了个女儿……”说了半句便住口了。
“了因师太”面孔倏呈惨白,身形连晃,几乎无法维持站立之势。
田宏武打了一个冷颤,道:“那女孩落在你手里?”
伍廷芳点了点头。
“了因师太”跄前了一步,凄厉地道:“她人在哪里?”
伍廷芳阴毒地笑了笑,道:“师太,方玉芝,你大概算得到她早已成人了,是么?”
“了因师太”激越万状地道:“你……你……把她怎样了?”
伍廷芳道:“不怎么样,我可以告诉你,她长得和你年轻时一样美……”
“了因师太”语调变成了哀求似的道:“告诉我,她……现在哪里?王大娘说,她被人带去收养……”
伍廷芳自顾自地道:“她不知道身世,因为没有人告诉过她,你见了她也不会认识,因为你从生下她之后,就不曾再见过她。嘿嘿嘿嘿……”
田宏武忍不住了,栗喝道:“伍廷芳,你不痛快地说出来,我可要让你不痛快了?”
伍廷芳翻眼道:“你解了我的穴道我就说。”
田宏武眉毛一挑,道:“办不到,你故意危言耸听,想求解月兑,是么?”
伍廷芳又喘息了一阵,道:“小子,随便你使什么手段,老子绝对不说。”
“了因师太”歇斯底里地道:“田少施主,他跑不了的,依他吧?”
田宏武无奈,只好点开了他的穴道。
伍廷芳又笑了,他这种笑,使人感到有说不出的可怕。
“了因师太”迫近他身边,颤声道:“说呀?”
伍廷芳肩胛前已被田宏武的神剑斩断,又连续挨了五六剑,虽然已止了血,但失血仍然不少,已渐呈不支之势,他强撑着,以恶毒的声口道:“方玉芝,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让你在恨与痛苦中过下半辈子,你女儿是我养大的,出落得像一朵花,哈哈哈……
她陪我睡觉……这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了因师太”两眼发黑,几乎栽了下去,脸孔扭曲得失了原形。
田宏武目眦欲裂地吼叫道:“你根本不是人,是禽兽,你没有人性!”
伍廷芳笑着,喘息着,接下去道:“我玩腻了,把她卖入青楼,当婊子陪陪千千万万人……”
“了因师太”眸中迸出了疯狂的芒影,手掌暴扬……
田宏武忙抬手道:“师太,先别杀他,得追出令千金的下落。”
伍廷芳咬着牙道:“我会说出她的下落么?做梦!哈……”
笑声刚出口,立即中断,他的口鼻里溢出了鲜血,这狼子已经自断经脉,一丝残笑,僵在灰败的脸上。
他是美男子,但灵魂却丑恶无比。
“噗!”地一声,他的脑袋在“了因师太”的掌下开了花,尸身伏栽下去。
“咚!”“了因师太”跌坐地上,口里喃喃地道:“佛祖慈悲,弟子罪孽深重了!”
田宏武一看清形不对,她似有意要自决,悲剧可不能再延续下去,大声道:“师太,他的话九成是假的,不可相信,他的目的是要折磨你,如果确有其事,一定查得出来……”
“了因师太”抬起失神的眼道:“如何查法?”
田宏武说这话,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但为了怕她寻短见,义形于色地道:“晚辈曾对胡前辈的遗体许下诺言,一定要找到令千金,伍廷芳是‘化身教’的人,如果他真的把个千金从襁褓抚养到成人,这时日不短,平日与他接近的人,一定会知道的,不难查出。”
“了因师太”无力地道:“可是……她还像人么?这都是我的错……”
田宏武正色道:“师太不必自责过深,这完全是造化的安排,晚辈确信令千金无恙,试想,如果事实真如伍廷芳说的那样,他抚养她,不能不见人,总有个名份称呼,二十年的岁月,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他做那样的事,不怕公论么?人总是人,不是真正的禽兽,他做不出来的,师太如果信以为真,便上他的当了。”
“了因师太”闭了闭眼,道:“但天下之大,哪里去找,碰上了也不认识啊!”
田宏武道:“师太,皇天不负苦心人,一定能骨肉重逢的,令千金背上的胎记,便是线索,晚辈尽全力去查,师太安心修持,听候佳音吧!”
“了因师太”的情绪稍稍平复,颤声道:“胡一奇临死还说了些什么?”
田宏武整理了一下思绪,道:“胡前辈遇救时,已是奄奄一息,只交代了王大娘物化,女儿下落无从探查,要晚辈来此间杀伍廷芳这两样事,不过,当时的事,晚辈略有所知,他并非负心,而是别有苦衷……”
“了因师太”黯然颔首道:“你说下去?”
田宏武道:“当年,他是去赴‘化身教’一个叫龙使者的死亡约会,论功力,他没有活路,为了怕连累师太,所以他才狠心不告而别,结果碰到一位受过他的恩惠的人暗助,他杀了对方,但他自己重伤将死,卧床数年,才告痊愈,可是他来寻找帅太时,已经人去楼空,他藉酒装狂,其实内心痛苦无比……”
“了因师太”流出了痛泪,颤抖着道:“不要说了,这是命!我……错恨了他二十年,现在,一切都归于虚空了。”
田宏武感到一阵鼻酸,红着眼道:“令千金定能珠还合浦,佛性即人性,师太当不愿再演悲剧,请等待吧!”
顿了顿,又道:“伍廷芳两名手下兔月兑,对方必不干休,为防未然,师太宜变迁修真之所,不知尊意如何?”
“了因师太”默然了半晌,才沉声道:“好,以后找贫尼可到漳州梵音庵!”
田宏武点了点头,道:“师太现在收拾一下,立即离开此地,善后晚辈会清理。”
“了因师太”站起身来,合十宣了声佛号,蹒跚回庵而去。
田宏武把伍廷芳的尸身拖离现场,在附近掘了个土坑,把他掩埋了,搬了几块大石头,压盖在上面,然后回头去牵坐骑。
他心里想,现在与“化身教”已经成不两立之势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倒是如果伍廷芳说的全是事实,“宇内狂客”的女和已被卖入风尘,该怎么办?
这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的确费思量。
首先,第一步,是要设法从“化身教”人的口中,探查伍廷芳是否收养过女儿,如果证实确有其事,便麻烦了,人被卖入青楼,当然是在关外的成份居多,那得远赴关外。
如果证实伍廷芳信口胡诌,王大娘已经过世,天涯茫茫,哪里去找人呢?
仅有的一点线索,是女孩背上的胎记,在外面是绝对看不到的,有等于无。
愈想愈发不是路,心里也愈加茫然。
唯一的一丝希望,是被卖在开封洛阳一带,凭藉“风堡”秘探之力,或可能查出端倪,但这太渺茫,近乎奇想。
他解下马匹,正待上马,忽然发现马鞍上插了个封口的竹筒子,另外附了张字柬,不由大感惑然,取下字柬一看。
只见一上面写的是:“就近赴南召参与剑会,杀会主之后,留置竹筒,鞍袋内有面具衣物,速行改装。
后面署了“复仇者”三个字。
这是怎么回事?
“复仇者”怎知自己到了此地?
剑会、会主、竹筒,又是什么回事?
他震惊得全身发颤,看来这些东西是“复仇者”乘自己埋葬伍廷芳时暗暗留置的,竟然还为自己准备了易容改装之物。
是了,那会主定然也是黑名单上列名的仇人!
想到这里,不由精神大振,这一次,算是自己替小秀子一家刃仇的破题儿第一遭,除了这原因,“复仇者”决不会要自己去杀人。
他抓起竹筒,真想打开来看看,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把竹筒塞入锦袋里。
他匆匆上马离开。
剑会,每三年举行一次,目的是以武会友,切磋剑术。
每一届的会主,例由上届公推或公聘,本届会主是上届推定的,由北六省著名的威武镖局总局主“一柱掣天”黄镇山担任。
地点在南召城外的范家集广场,用意是为了纪念百年前功在武林的“剑主之王”范耀。
会期一共是三天,最后一天的末场,照例由会主亲自出台接受挑战,这场压轴戏,是每届剑会的高潮。
在会期前半个月,各地剑手便已陆续来到,使其名不彰的南召,成了卧虎藏龙之地,当然,来的人并不一定都露面出手,大部分是来凑热闹的,小部分则想藉这个机会露脸成名,只有极少数才真正地是存切磋琢磨之心。
今天,是第三天,午正过场,一共比赛三场。
三棒锣响,六名裁判就了位,左右各三,剑会揭开了序幕。
台上打的热闹,台下也吵的热闹。
如果没有特殊的好手上场,台下的声浪是无法平息的。
前两场,在喧天闹地的情况下平平而过。
众所瞩目的压轴戏开始,会主亮了相,声浪顿时乎息了,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那三丈方圆的敞台上。
北六省的总局主,气派果然不同凡响,态度从容,不怒而威。
“一柱擎天”黄镇山,年纪在六旬上下,一脸的福泰相,绸衫曳在腰间,扎膝裤,高腰白袜,薄底快靴,手提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剑,目光徐徐扫瞄全场一周,然后倒剑把,行了个罗圈礼,洪声道:“多谢各位高朋贵友,远道光临,为剑会增辉,依照定例,这场压轴戏由老夫来唱,接受三位朋友挑战,套言不叙,现在就请第一位朋友赐教?”
台下起了一阵“嗡嗡!”声。
没有几下真工夫的人,是不敢上台丢人现眼的。
一条青影,从人丛中冲起,笔直地拔升三丈有多,然后凌空变势,如飞燕般斜斜掠向会台,在离台面丈许高下时,妙曼地一旋,改为头下脚下,轻轻落在台上。
台下响起了一声轰天采。
上台的是一个青衫中年,风度极佳,他先朝台下作了个罗圈揖,然后从容不迫的朝会主黄镇山拱手为礼,朗声道:“龙门弟子古剑青,拜领会主高招!”
黄镇山哈哈一笑道:“名门高弟,果然不同凡响,老朽幸会,请!”
古剑青道了声:“不敢当此谬赞!”缓缓拔剑,站在下首位置,气定神闲,又道:“请赐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