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似乎显得特别宁静。
月光下一片银白,花叶扶疏。偶尔袭来的微风,草木萧萧,给人静思自反,无上的恬静感觉。
把一切再三思量后,关雪羽已有了离去的打算,他决定离开这里,否则拖下去只怕后果堪忧。
把几方面的感觉综合起来,所得结果,使他了解到凤七先生所以要把他带来这里实在是有点深刻的用心,那就是,他既想收自己为徒,又想招自己为婿,以便继承他陆家七指雪山的罕世武功。
偏偏这两样对于关雪羽来说,都难以从命。凤七先生所以迟迟未曾提出,或许认为时机还没有成熟,一旦由他嘴里说出来之后,就不容对方有所遁词,以他倔强之生性,到时候只怕难以收场。
关雪羽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兴起了不告而别的念头,这与他一贯的磊落胸襟,可是大相径庭,对凤姑娘的一片芳心,尤其使他惭愧。然而他却知道,此时若不狠下心来一走,往后就更加难以月兑身了。
一切准备就绪,他随即抽出狼毫,在纸上留下了告别字句,“燕雪请辞,年、月、日。”
似乎什么也不必多说,这样最好。时间真快,转眼之间,来到七指雪山已然盈月,为践前言,毫无目的地来到了这里,一住经月,虽说是不告而别,在感觉上来说,却也并无亏欠愧疚之处,至于对凤姑娘的情意,却显得是另一回事,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出得门来,但只见星月皎洁,气温奇寒,若非是身怀有精湛的内功,万难挺受得住。
这里他早已轻车熟路,略一打量,即发足快速奔出,霎时间,已来到了卢幽所居住的那座红楼当前,随即停下脚步。十数天以来,这里是他每夜必来之处,偶然与卢幽结识,竟然带给了他划生命的改变。这十数天以来他从这个奇人之处得到的教益,真是形同再造,无可比拟,所谓太乙门的精湛武功已在短短的十数天之内,透过卢幽的奇异传授方法,全数传给他,此刻无疑是囫囵吞枣,待得大成,还需今后细细琢磨。不过,这类奇功异能一经留置记忆,他自信今生今世是永远也不会忘的了。
面对着卢幽所居的这座红色石楼,关雪羽禁不住兴起了一片依依情怀。双方虽然没有师徒之分却有师徒之实,也亏了卢幽上次的决定,收受关雪羽为膝下义子,总算师承有名,图报有方,形式上使得关雪羽减轻了一分内疚。
低低呼了一声:“干娘,我走了。”
随即伏向地面拜了一拜,站起来待得离开之时,耳边上出乎意外地竟然听见了传自楼内的一声叹息,正是发自卢幽之口:“你这就去了么?”语音凄然,显然充满了别情离绪。
随着这句话的尾音之后,正厅前面的一扇门忽地无风自行敞了开来,一条纤细的影子,有似一抹幽灵般地飘身而出,俟到关雪羽忽然警觉到时,来人已霍然悄立面前,正是卢幽本人。
关雪羽怔了一怔道:“干娘……还没有休息么?”
卢幽点点头说:“今夜我心绪辗转不宁,正忖着别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原来是你这个孩子,你可是要走了么?”
关雪羽点点头,说:“正是。”有些话,即使在干娘面前,却也不便出口。
卢幽轻轻一叹道:“走了也好……否则夜长梦多难免又生出许多意外事来。”
关雪羽点点头,停了一会儿才道:“干娘可有什么事要托嘱我代办的么?”
卢幽摇摇头,脸上现出一抹苦笑,道:“那倒没有……见了你父母,只说太乙门卢幽向他们问好……你我后会有期,今后或将还有见面之缘……”
关雪羽点点头道:“干娘说哪里话来,待我禀明父母之后,再来专程迎接你老人家,到青城山上住些日子,也容我多少尽些孝道……”
卢幽聆听之下,由不住微微地笑了:“难得你还有这番心意,也不在我多日来为你煞费苦心,我看是不必了……一个人失去了眼睛,也就同时失去了快乐,像我这样的人,快乐是终年难得一现的。燕雪,你可知道,能够遇见你,把太乙门的武功倾囊相授与你,对我来说,这已是梦寐难求的快乐了……天不早了,来,让我送你一程吧!”
关雪羽道:“这……不敢偏劳……”
卢幽“哼”了一声说:“以你眼前功力,通过陆青桐之埋伏,倒也并非难事,只是怕一旦惊动了他,就不易月兑身。”
听她这么一说,关雪羽由不住为之陡然吃了一惊,他只当偷偷一走了事,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七指雪山之所以傲视武林,无惧于武林各门派之敌视挑战,自然是因为陆氏父女武功惊人,无人胆敢以身相犯,然而他父女时常不在山上,偌大的金凤堂并无得力手下镇压,就不怕敌人乘虚而入,挑了他们的老巢么?
这么一想,也就可以理解到,这里势将有厉害的阵势部署,是以才会不虑外人之入侵了。
“若不是干娘提起,我倒还没有想起有此一关,只是你老人家……”
他因想到了卢幽双目失明,离开她所熟悉的住处,是否仍能行动如常?却又怕损害了对方的自尊,是以话出一半,便自停住。
卢幽却已经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脸上立即现出了一抹凄凉的苦笑。
“你所顾虑的并非无因,这对我来说,实在也是一次艰难的考险,但是今天有了你,却给了我极大的信心……你就是我的眼睛。”
“是……干娘。”
嘴里虽这么应着,心里却不无疑问,这样能破阵么?而且……
卢幽轻轻一叹道:“多少年了,我一直想试着把他这劳什子的阵法给破了,只是在我“神宝无相定心止观”的功力未臻完美之前,却也不敢过于自信,万一要是失败了,为他困在阵内,定必会遭他羞辱取笑,现在功力既成,谅他阵法再是厉害,却也困我不住。”
关雪羽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干娘送我出去,还能认得出回来的路么?”
卢幽用一个轻蔑的微笑代替了回答——但是她心里却实在没有轻视陆青桐的意思,很可能长久以来,陆青桐在她心目中很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直到她有一天感觉到她所研习的“神宝无相定心止观”已经成功,那一腔藏匿在内心深处的隐忧,才自慢慢地为之消除。
天色虽然很暗,但是借助着皎洁的星月,关雪羽依然能很清楚看清对方的脸上表情。
这半个月来,每日两次随着卢幽在暗室练功,由于卢幽教导有方,他的长进,简直匪夷所思。没有眼睛的卢幽创始了这门功力之后,竟然形同有目,有眼睛的关雪羽领悟之后,自然更具有不可思议的奇妙效果了。
“干娘,我们这就走吧?”
卢幽点点头说:“为了我们行动方便如一,还是你背负着我较好。”
关雪羽点头道好,随即蹲子。
卢幽把身子倚靠过去,容得关雪羽背着她站起之后,才感觉到她敢情轻若无物,一个人练气能练到如此境界,实在称得上去仙不远了。
“你奇怪么?”卢幽静静地问。
关雪羽道;“干娘真个身轻如燕。”
卢幽微微含笑道:“只要你按照我所传授你的太乙门两种内功法勤习,以你如今根基,不出一年,也就能有如此成就。来吧,我们边走边谈。”
关雪羽答应了一声,随即发步前行。
卢幽问道:“慢着,你是走的哪一条路?”
关雪羽道:“是通向后山的一条小路,想是较为僻静,不易被人发觉。”
“那倒不一定。”卢幽哼了一声道,“越是僻静之道,越有风险,我既有心助你破阵,又何惧于他?我看不如改走大道的好。”
关雪羽应了一声,转向正面一条通道踏进。
卢幽道:“这只是通向前山的一条小道,长得很呢!趁着这一个机会,我倒要看看你的轻功如何了。”
关雪羽道:“干娘指教。”
身形一矮,以气提形,乃自展开了他们燕家的杰出轻功,快速向前踏进。
卢幽哼了一声,道:“只以轻功而论,确是十分出色的了,你们燕家门自令祖伯燕浩天,祖父燕南天,我都见识过,他们的御气行动,确是一绝,这门功夫的特色在于神形凝一,看来你已深精此术。”
关雪羽好生钦佩道:“干娘说的不错,只是想再上一层,却是难极了。”
“这就是我要教导于你的地方了。”
眼前来到了一片松坪,夜风中松涛声声入耳。
卢幽止住了话头,道:“到了万松坪了。”
关雪羽说:“怎么走法?”
卢幽道:“穿过去,放心,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埋伏的。”于是又道,“所谓神形凝一,必须要寓静于动,寓意于行,得神形俱炼功力火候,才能大成。”
雪羽道:“这么说,岂非与道家的行炁之法甚是接近了?”
卢幽道:“不一样,不一样,道法中的龙炁、虎炁、鹿炁,那只是一种神游之术,我现在说的却是在于身体力行,原则在于‘身是剑,意是使,意御形,神合体’,说明白了,实在是一种抛己忘境之法,能作到这一步,你的轻功必将能大力精进。”
一言惊醒梦中人,雪羽只听到这几句话,便仿佛有感于自己已然大有所获了。
“你可明白了?”卢幽的声音就在耳边,“一般的轻功,不外以行走为求速达,充其量以求其快而已,我告诉你的这种方法,其意在神,其用在体,抛已忘境,便能役形,意出身至,如剑锋之利,一旦功力成熟,举步不缓不急,久之自知月复气腾然,非仅轻功而已,长生亦在此中……你要切实记住,身体力行,终日练习,不可一日间断,终必将有大成。”
关雪羽何等智慧,经她这么一提,顿告明悟,心中之喜悦,简直不可言宣。
眼前行走于大片松林之中,地上遍积着厚厚的松针,人行其上,简直就像是践踏在厚软的地毯之上,简直不闻其声。
关雪羽必然想起那夜戏追一鹿,不知而忘其所,追进入一片松林,像极了这里,莫非是旧地重来了?
一念及此,便即中止了前进。
卢幽见他忽然停步,奇怪问故,关雪羽乃以那日误入此林,险些为凤七先生所见之事告之。
卢幽道:“这么说,就差不多到下山之处了,陆青桐所住之处,定有埋伏,要是惊动了他,可就麻烦,你且定下心来,把眼前所见报与我知,再定对策。”
关雪羽应了声是,乃将眼所见之一切报出。
卢幽只是一声不哼地仔细听着,容得关雪羽说完,她才冷冷地道:“倒也不可轻视了他,你再看看,眼前松树可有些什么异态么?”
听她这么一说,关雪羽不禁微吃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松树本身还会有什么玄奥。
当下他随即注意地打量着眼前这片松林,夜色里,但只见一片树海,在月色之下轻轻动荡,摇曳出大片松影,那阵阵松涛之声,便是引发自此,这原是合乎情理,正当之所见,只是一经卢幽提及,再次定神细细观察之时,便被他看出了一些破绽。
“啊!”关雪羽像有所悟般喃喃地道:“这些松树,莫非是假的么?”
“对了,是假的。”
卢幽胸有成竹地慢慢道:“不过,并不会是假的,现在我们所站立之处是真的,后面的大片林海,便为虚幻之景了。”
接着她冷笑了一声道:“幸亏发觉得早,否则出真入假,一脚踏进了无边树海,便中了埋伏,陷入他的‘乙木真气生死阵法’之内了。”
关雪羽对五行之学,原来就有研究,只是没有想到而已,这时听闻之下,细细运目向着那片树海看时,果然即见月光之下,那松林树梢之顶,浮露出浅浅一片绿色光彩,正是五行中的木气所显,心中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忖思着自己的过于大意,若不是卢幽提及,几乎失足跨入那浩瀚乙木真气之海,以自己与卢幽之能,固然可保无凶,终得大费周章,万一惊动了陆氏父女,岂非大失策事?
心里正自庆幸,却听得背后卢幽道:“今夜幸亏我同你一起来,要不然必生事故。”
顿了一顿,她即道:“乙从庚化,气秉西方,最忌辛金之暗损——陆青桐这点小聪明,拿来吓唬一般武林人物,称得上有用,只是在我面前,还差得远,我这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关雪羽正自运思着对策。
卢幽却早有成竹道:“七二成五,你向左连进一百步,定步再看。”
关雪羽不及多思,聆听之下,即行遵言向左速速前进了一百步,定身站住。
他这里脚下方一站定,感觉上只听见耳边“轰”然一声轻震,眼前所见便自换了一番景象。
松林犹是松林,只是大非方才景象,夜月下,只见一弯碎石小道,迤逦当前林中,不远处还有一方凉亭。
关雪羽随即将眼前所见一一道出,卢幽微笑道:“这就是了,我们先到亭子里坐会子去。”
两者距离不远,关雪羽一经发步,即临亭前。
亭内置有一六角石桌,石鼓六个各置一面,身方跨入,只觉得四面寒风齐袭亭内,冷得紧。
卢幽道:“我虽眼睛看不见,可是却能感觉出来,现在既然发现了这个亭子,就更能证明我没有猜错。”
一面说时,关雪羽已把她轻轻放下。
卢幽突地伸出了一只手,抚模在当前石桌之上,却向雪羽问道:“这桌子可是白色?”
雪羽点点头道:“正是白色。”
“大白之火”卢幽挑了一下细细的长眉道,“如果我见识不差,这亭子四周必然种有大片鲜花,或是盛开盆景。”
雪羽打量了一下,果然见四周绕亭生有许多花木,虽是夜里,亦能见所开之盛,当下咦了一声道:“果然有花,干娘所见不差,这又为了什么?”
卢幽道:“审以形取象,用盛开之红花,象征火势之盛,又名烈火烧天,一旦阵法发动起来大片烈火如江海之泛滥,滚滚而来,当局者如非事先具有远见,便很难自持,一旦乱了步子,便中了道儿,那时五行齐摧,便只有听凭宰割之一途了。”
关雪羽颇有所悟地道:“我明白了,这么说来,此处有一火亭,附近必然有一土亭,按五行相生之理,后面还有金、水、木亭,一共是五个亭子。”
卢幽徐徐地点了一下头,说道:“你果然具有睿智,举一反三,所说一点也不错。”
关雪羽道:“而所谓的五行只不过是取像而已,却并没有实际意义,只是用以困扰,却足足有余。”
卢幽又点头,脸上有欣慰之色。
关雪羽乃道:“这我就明白了,我们只须按亭找着了控制五行收发的亭子,便可出围了。”
“你的见解完全正确,只是要怎么寻找呢?”
关雪羽道:“只须按五行相生之序便可……”
“那便糟。”卢幽道,“既是相生,威力便只有越小越大,岂非大为不智?”
关雪羽忽然明白了。
“我懂了,如果按五行相克,反方向以行,岂不是好?”
卢幽一笑道;“你总算想通了这个道理,我们这就试试看吧!”
说罢方自站起,却听得空中传来“唏哩”一声清脆的鹰鸣,星月影里,但只见得一双白点展翼当空。
卢幽一惊道:“坏了。”
由于这双飞禽,关雪羽以前曾见过,那夜误入松林,窥见凤七先生练武之时,便有一双雪鹰翱翔边侧,卫侍甚力,看来正是眼前这两只。
一个念头突然升起——是否凤七先生也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
不过片刻时间,鹰鸣声再次响起,空中一双白点已有如飞星下坠般,霍地来到亭上。
关雪羽在初见这双雪鹰之时,已于掌心里扣下了两粒小小的银丸,他平素极少施用暗器,又知道这双飞鹰乃是此间主人所豢养之爱禽,不便伤害,只是却又深恐一旦惊动了主人父女,将是无以月兑身,无奈之下,这才考虑到必要时的出手。
这双雪鹰下落的势子好快。
不过是交睫的当儿,已是双双飞临眼前,在一声凄厉的短鸣之下,其中之一首先鼓翅而前,有如箭矢也似直向着关雪羽当头袭来。
关雪羽原可以弹指手法,将一双银丸出手,直取雪鹰性命,但略一迟疑,已失其势,见状突起右手,并二指,暗聚真力,直向着这只飞鹰身上点去。
这只鹰乃雪山最狞厉的飞禽“白头隼”一类,后经凤七先生日夕调养,加以特技训练,自是非比寻常。
眼前情形,关雪羽二指方到,这只鹰疾鸣声中就空一个连滚,闪开了迎面的双指,紧接着这只扁毛畜生一个疾转,却闪出了一只鹰翅,直向关雪羽脸上扫去。
这一翅有若抡起的飞刀,极其锋劲地劈面来到,在其张开的翅梢,有一溜闪烁的银星,很可能凤七先生在翅上装有特别的物什,自然就更加具备了杀伤之力。
关雪羽猝然一惊之下,头部向后侧方蓦地一闪,左手已倏地升起,有了前次之失,他已知道这扁毛畜生实在滑溜之极,这一次自然不会再轻易失手。
冷笑声中,关雪羽左手一式“翻天掌”,大片掌影已把这只雪鹰实实罩定,掌力轻吐,“噗”地一声,在炸开的纷飞翎羽里,这只鹰被击得重重撞向地面。
它倒也真不含糊。
一阵拍翅滚翻声中,眼看着这只雪鹰第二次腾身掠起,想是尝到了对方厉害,再也不敢以身相试,啁啾一声,直向亭外窜出。
关雪羽却是放它不过。
在一缕极为尖锐的暗器破空声中,他手中的暗器银丸,已然出手,眼看着这只雪鹰即将应势而坠,猛可里身旁的卢幽出声道:“不要。”
似乎在出声的同时,她的一只右手已然挥出,却看不出她发出的是什么暗器。
随着她的出手之势,空中传来了极为细小的接触之声,显然已被她把那两粒小小的银丸击落于尘埃。
几乎是同时之间,卢幽的另一只手,已把第二只妄图飞来伤人的雪鹰击退。
她所施展的显然是无形的劈空掌一类,掌力一经现出,声如长吠,随着她出手的掌势,空中雪鹰“咭呱”一声悲呜,被击的一溜子滚翻,就空跌出十数丈外。
两只雪鹰来得快,去得也快,重伤之下,双双铩羽而归,夜空里只看见飘浮在空中的片片羽毛翻落。
关雪羽正自奇怪,何以卢幽要阻止自己出手。
卢幽已冷冷说道:“打狗看主人,真要杀了这两只扁毛畜生,只怕它们的主子今天晚上放不过你了……”
关雪羽一怔道:“只是这样岂非一样的不妥?”
卢幽道:“这样总好得多。”
紧接着,她叹息了一声,道:“说着可就来了,你也不必害怕,一切只管明说便是,有我为你作主。”
关雪羽正自奇怪何以她有此一说,紧接着耳边上已听见了衣袂飘风之声,一条人影,翩若巨鸟般,已由空中直坠而下,真正称得上轻若无物,落地无声。
只由来人那一袭飘飘的长衣,顾长的身材,关雪羽已可以断定是谁人了,由不得也大大地吃了一惊。
落地之后的凤七先生,显然生气得很,但却一言不发,只瞪着一双锐气十足的眸子,向着亭子里的关雪羽逼视着。
自然,他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卢幽。
关雪羽十分尴尬地站起来,抱拳道了声:“陆前辈。”
凤七先生微微颔首道:“你们这是上哪去?”
关雪羽正不知道何以作答,正待思忖,一旁的卢幽却是冷笑一声,说道:“他要走了,我送他一程。”
凤七先生面色一沉,发出了一声朗笑。他不向卢幽发话,却看向关雪羽道:“是么?”
“错不了。”
仍然是那个瞎女人代他说:“怎么?这里是阎罗宝殿,来了就不能走么?”
凤七先生目光炯炯逼视向关雪羽,脸上怒容不息,他却仍然先不与卢幽答话。
在他目光逼迫之下,关雪羽实在不便再保持沉默。
“陆前辈请见谅,夜深了,我不便面谒告辞,凤姑娘那边,也请前辈代为转辞了。”
说时一面站起来,深深打了一躬。
凤七先生阴沉沉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我曾有言在先,莫非自悔食言不成?”
当日关雪羽来山,确系出于自愿,为的是交换秦照等一行以及家银平安送还,凤七先生这几句话,显然是责备他有违诺……
关雪羽聆听之下,叹息着道:“前辈见谅,弟子来山日久,实在不愿再多为打扰……”
“哼!”凤七先生冷笑道,“你的胆子不小,金凤堂是什么地方,岂能由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你马上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关雪羽打了一揖:“前辈海涵,请恕我礼貌不周,尚请高抬贵手,燕雪感激不尽。”
凤七先生冷森森地笑了笑,点头道:“好,你这是存心跟我作对……”
说到这里,他那一双长长的眸子微微合拢来,拉成了两道细缝,轻轻一叹,说道,“燕雪,这一个多月来,你我相处甚是和谐,我原已开始对你改变了态度,你却……未免令我失望……你且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再要执迷不悟,可是悔之晚矣……”
关雪羽冷冷地道:“弟子去意已决,前辈万请不罪,士各有志,岂能相强?”
凤七先生阴森森地笑了笑:“这么说,你是决计跟我作对到底了?”
关雪羽道:“前辈恕罪。”
一旁的卢幽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插口道:“士各有志,岂能相强?这话对极了,陆青桐,你还打算留人家在这里住一辈子么?”
凤七先生面色一沉道:“你少插口——”却又不得不缓下脸来道,“七姨娘,这里面没有你什么事,你最好不要插手管这件闲事。”
卢幽摇摇头道:“太晚了,可惜我已经管了——在我还没收他为义子之前,这也许算得上是闲事,现在可是正事了……今天我管定了这件事,你要是眼睛里还有我这个七姨,就做得漂亮些,要不然可怪不了我翻脸无情。”
凤七先生蓦地后退了一步,甚久,他才发出了阴森森的一阵冷笑,一双眸子里,精光四射。
“原来你们已结了亲?这里面加上了你,怪不得他胆敢与我公然为敌……卢幽,这些年来我可是对你不薄,你知恩不报,竟然胆敢勾结外人,存心跟我作对,哼哼……莫非你真的就以为我不是你的敌手?怕了你不成?”
卢幽道:“你什么时候眼睛里有我这个七姨?”
微微停了一停,她那张瘦削的脸上,霍地罩下了一片戚容,轻轻叹道:“青桐……
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一时半刻岂能说得清楚?今夜既然我已出面,你总得留些情面,要不然岂不是叫我两面为难?”
凤七先生道:“是你先跟我作对,反倒怨起我来,哼哼,卢幽,你自认参透了‘神宝无相’功力,无所不能,今夜我倒要瞻仰瞻仰,看你怎么遁出七指雪山?”
卢幽紧紧咬了一下牙,气得发抖地说道:“这是你对我说的话?好好……我倒要试试,看看你怎么能困得住我?燕雪,我们走。”
关雪羽眼见他们闹得如此,心里大是过意不去,无奈这里面关系着他们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外人实在无能置喙,遗憾的是眼前自己所身处的立场,却使得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内讧,此时此刻,即使有息事宁人抽身事外的打算,也是太迟了。
凤七先生一阵狂笑道:“且慢。”
卢幽原已站起,聆听之下停住身子道:“怎么?”
凤七先生道:“我们不妨把话说在前头,今夜你们如果能活着出去,往事一笔勾销,否则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你们母子就认了命吧!”
卢幽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如此狠心的话,不禁有些事出意外。聆听之下,一时发起呆来。
关雪羽想不到对方竟会无情若此,一时忍不往心里气忿,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向着卢幽道:“干娘,我们走吧!”
卢幽白瘦的脸上,半天才现出了一丝苦笑:“好吧,陆青桐,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就尽量施展吧,真要死在你的手下,我也认了命,只是……无论如何,这七指雪山金凤堂,我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毕竟,她在这里居住了数十年之久,猝然间说一声走,未免心里有些不能适应,当然,她之所以如此伤感,总还有其他另外的原因……
话可是长了,往事不堪回首……
那可是一段凄惨、痛心、如漆似胶的,似梦又幻的往事了……不能思,不忍思……
每一回想起,就像是一根长长的针,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虽然事隔漫长岁月,却仍然能看见那鲜血淋漓的伤痕,犹自在滴着鲜红的血。
自从双眼失明之后,她已再不能看见对方的脸,但是那声音,却仍能依稀入梦,过去了的事,尽管是丑陋不堪,但爱情的本身永远是圣洁和美丽的,偶然思及又怎能不令人为之向往回溯?然而这一切,毕竟是太遥远了,尤其是这一霎,在情绪衔接上,更显得格格不入。
“干娘,我们走吧!”
耳边上响起了关雪羽的话声,紧跟着,他随即把身子蹲了下来。
卢幽才像是由梦境里忽然回到了现实,点点头道:“好,我们走!”
关雪羽抖擞精神背起了卢幽,待向现场的凤七先生交待几句场面话时,才发觉到对方竟然已失去了踪影,微微一愕,向背后的卢幽道:“他走了……”
卢幽冷笑道:“倒也不能小瞧了他,这一手轻功,竟然瞒过了我的耳朵……”
关雪羽举步待出,一脚还未跨出。
“且慢!”背后卢幽道,“陆青桐已是有言在先,为了他面子关系,势将要制你我于死命,他行事心狠手辣,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且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微叹一声,她讷讷地接下去道:“早知离山,我还有许多应用物什没有带出来……
这又如何是好?”
关雪羽咬了一下牙,恨声道:“干娘不必挂念,我们这就回去拿取,我还记得路怎么走。”
“不必了。”卢幽轻轻在他耳边叹息道,“那么一来便更加有时间让他从容部署一切,好在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舍就舍了吧!”
关雪羽慨然道:“干娘请放宽心,只要能平安离开,我先把你老人家送到青城山,有我父母奉陪,你老人家也不会显得寂寞,日后也可容我小尽孝道。”
卢幽微笑道:“难得你有这番心意,敢情是好,这是后话了,眼前且让我们打起精神来,看看如何逃过这步危难吧!”
关雪羽应了一声,道:“我们先出去再说。”
卢幽忽生一念道:“你把我放下。”
关雪羽怔了一怔,放下了卢幽,心里不免狐疑。
卢幽道:“你背着我势将碍于出手,倒不如放下的好,记住,你我之间永远保持着六尺距离,便不愁会彼此迷失,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下手?”
话声出口,肩头轻摇,鬼影一般地已飘出亭外。
关雪羽急忙跟上。
两条人影几乎是同时落向地面,彼此间相隔不足六尺。紧跟着关雪羽耳边传过来卢幽细若蚊鸣的声音道:“你先我后,现在向东作逆五行行走,一切你自作主张,必要时我会出言指点。”
关雪羽心里明白对方是施展“传音入秘”功力,直接把声音送到自己耳边,怕的是被凤七先生所窃听。
他连番遇险,后经异人指点,尤其是这月余以来苦心孤诣地研习卢幽所传授的异功,就“神宝无相”神功论,他确实已得卢幽心传,眼前情况,似乎正是考验这门功力的时候了。
当下应了声:“是——”足尖轻点,“哧”跃出了六尺开外,身后风声轻响,卢幽已紧蹑着他背后跟了上来。
原来卢幽一双眼睛虽然瞎了,不能视物,只是所习之“神宝无相”功力,却可以补其不足,借助着关雪羽身上动态,取其感应,其微妙前文已曾叙述,确是匪夷所思,堪称绝妙。
关雪羽身子方一站定,猛可里当前一股尖锐声响,但只见两点亮星,直向正面袭来。
耳边上却同时听见了凤七先生的一声冷笑,这声冷笑无非是表明了他的出手——明人不做暗事而已。
暗器既出自凤七先生之手,当然手法绝非等闲。
在极为细小的破空声里,一双小小驽箭已临面前,双驽并排而飞,直取关雪羽一双眸子。
关雪羽右手突出,用“鸳鸯指”霍地抄起,由上而下直向这一双小小箭弩上点去。
他功力精湛,无需真地点中,两者之间距离还有数寸,透出的指力,已把这双小小弩箭压迫得向下沉落。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
敢情凤七先生这双小小暗器,看似无足轻重,其实却厉害得紧,在其出手之时,灌注了惊人的“九转”力道,所谓“潜而后升”,在暗器手法一道上来说,确是已入极流之境。
眼前这双小小弩箭,分明已在关雪羽指力之下向下沉落,无奈乍沉即起,眼看着已触及地面的一霎,忽然双飞蝴蝶般向两下里跳起——这一霎当真是快到了极点,“哧”
地反向关雪羽两侧抄袭过来。
关雪羽猝然一惊之下,身子蓦地向后面一个疾翻,快到了极点,饶是这样,仍是由发际擦了过去,留下了两道小小血槽,虽谈不上什么伤,却也痛得令人打颤。
身边传过了身后卢幽的声音:“怎么样,可伤着了?”
关雪羽“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卢幽吃惊道:“你怎么啦?”
关雪羽咬着牙道:“还好,没事。”
卢幽冷笑着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了,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小心点儿,别让他把你一条小命给拿走了,我们立即往前闯。”
关雪羽一时疏忽,几乎丧命在对方暗器之下,心里又惊又忿,不禁暗中发了个狠,决计要闯过对方这个阵势,看看他有什么能耐把自己困在里面?
思念之间,只听见“哧哧”连声响中,迎面直飞过两条火龙般的物什,交叉着,直向其头顶上过来。
紧接着右侧方又是“呼呼”声息,扬过来大片火光,隔着老远,已可感觉出燎人的火势,烤得人肌肤生疼,一条火舌,几乎已沾着了他的衣服。
“啊!”关雪羽大吃一惊。
猛可里,他向后面跄了一步,却只觉得背上被人加了一掌道:“进!”
这一声,正是出自卢幽之口,紧跟着巨大的掌力,已逼使他直向前冲过去。
迎着大片火势,关雪羽几乎叫起来。
怪道的是那火光原是直扑怒卷而来,关雪羽二人不退反迎,照理说势将葬身火海不可,哪里晓得这一迎过去,反倒是对了,身边上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眼前一亮复暗,再看时,满天星月依旧,眼前冷风飕飕;依然前此模样,哪里有半点火光影子?简直连火星儿也不见一个,一切形象,分明幻象而已。
关雪羽一惊复定,这才想到了不过是阵势中的五行幻术罢了,话虽如此,当时任何人猝临之下,也难免吃惊上当,由于卢幽事先曾经对他说过,仍不免有些张惶,足见临场经验不足,心里不禁大力汗颜。
火光既现,这一阵的主力已算是被破了。
方才情形,倘若关雪羽守不住阵势,被那阵扬起的火光逼得后退,情势便将难以预料,倘若不慎被逼进了另一阵内,即使有卢幽在旁协助,亦只怕险象环生,难以周全。
这一切关雪羽在完全冷静的情况之下,未始不了若指掌,只是事到临头,竟然现出了张惶,不够镇定,主要是大敌当前,过于紧张之故。
眼前复是月白风清,却已不见那环身的大片林海,只看见一道弯曲的通道,迤逦在侧面高峰正前,半天星月构成了这一面的明,也形成了另一面的暗,一明一暗,乍然入目,却是醒目得很。
卢幽睁着一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道:“前面是什么?山么?”
关雪羽点头道:“不错,一面是山,还有个亭子,按照逆五行来说,这里该是金阵了。”
卢幽点点头道:“那亭子你可看见了吗?”
“看见了。”
卢幽道:“快!”
关雪羽一时想不通,她何以要如此慌张,既是如此催促,必然有因,不假思索地快速向前亭奔驰过去,身后的卢幽自是亦步亦趋。
他二人身法确是够快,几个起落,已来到亭前。
蓦地,空中传过来一声冷笑。
一条人影长河挂悬坡也似的,直由空中坠落下来,不偏不倚,恰恰抢身于关雪羽之先,落在亭子前。
关雪羽一惊之下,方自认出了来人正是此间主人凤七先生,对方却已不客气向自己出手递招了。
“小子——看掌。”
随着微微前探的身子,一掌直向关雪羽迎面封来。
以凤七先生那般功力,这一掌自然极为可观,随着他递出的手掌,一股极为充沛的巨大力道,排山倒海般地向他正面击来。
这一掌如其说是存心加害,倒不如说迫使他退后要来得更为恰当。
关雪羽一惊之下,猝然自丹田里提起了一股内力,同时间双掌齐出,用“推窗望月”
的掌势,发出了巨大的掌力,两股掌力乃自迎在了一块儿。
一霎间,关雪羽身体在无比强烈的冲体罡风里,衣飞发扬,其势骇人之极。
然而,他却实实在在地接下了对方的一掌,脚下并不曾后退一步。
只是掌力之后,却带给了他遍体的奇热,内里血液疾滚怒张,简直像是要破体而出,这只是一刹那之间的感应,很快的就为之消失无形。
凤七先生端的是大大出乎意外,一双长眉,修地向两边分了一分,冷冷地道:“好,再接我这一掌。”
他说这话时,表情极为从容,俟到话声一顿,一只右手已由脐下提起。
猛可里,只见他原本瘦削的身子,忽然像是吹了气也似地涨大了许多。
关雪羽忽然想到了那夜偷窥凤七先生练功时,正是如此模样,敢情他一心求胜之下,竟不惜施展出苦练多年的“气炁”之功。
四周立刻有了极大的反应——林木萧萧,飞沙走石,关雪羽甫行落下的衣襟,竟又复狂扬了起来。
这情景宛若当日在临淮关麦家花园力拒强敌金鸡太岁过龙江时一般模样,只是凤七先生的功力,却又要较诸过氏犹胜一筹。反之,关雪羽因为基本上认定不是对方敌手,一时却连应有的防范与对抗也疏忽了,如此一来,在出手之前,便先已注定了失败的颓势。
凤七先生这只手掌起来极为缓慢,只是待到推出时却快若闪电。
一掌推出,力道万钧,表面上看来较之前一掌似乎尚有不及之势,其实也只有当事者的心里明白。事实上,凤七先生的这一掌,妙在以阴阳之内炁五行,已牵动了敌人体内五脏,或许是他认定了关雪羽功力精湛,足堪承受此一掌,要不然居心就大堪玩味了。
关雪羽在对方手掌方自递出一半的当儿,猝然间觉出心里一热,这才知道厉害,待要全力防守时,其势已是不及,快速反应之下,也只能临时抽出七成力道,迎合着对方极具功力的“气炁”掌力击出。
两股力道交接之下,强弱立判。
关雪羽只觉得身子一阵发冷,由不得打了个冷战,却在这要命的一刹那间,卢幽的一只白皙瘦手,恰如其时地按在了他的背上。这一掌用以灌输内力,实在是十分恰当。
关雪羽原已不支的势子,猝然间注入了无比的新生力道,双方乍一接触之下,似乎半斤八两,妙在势均力敌,彼此扯了个平,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一番凌厉的杀招,顷刻之间消失于无形之间。
凤七先生先是微微一怔,立刻他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长眉一挑道:“原来是你?”
“不错,我们也玩玩真的吧?”
话声出口,卢幽身子已猝然间自关雪羽身后拔起,翩若飞鹰般,直向凤七先生当头飞掠过来。
凤七先生冷笑道:“好!”
倏地,他腾身而起,不等着卢幽的身子落下来,竟反身以迎。
“叭!叭!”
两声脆响,传自两个不同的角落,一掌在上,一掌在下,却是一触即分,快到了极点。
然而,这只是一上来的初初接触之势,紧跟着更快,更凌厉的出手之势,旋即展了开来,在一个极轻巧的翻身势子里,卢幽的身子有如剪空飞燕,在她甫一落地的当儿,第二次翩然掠起。
那一只翻起的衣袖,有如飞卷的银刃,直向凤七先生腰上怒卷了过去。
看来,她决计要给凤七先生一个厉害,为维护她干儿子的平安出山,不惜向亲内侄出手。由于彼此门户相近,了解极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可就是要紧分寸所在,厉害得紧。
凤七先生迎着对方衣袖一个快闪,霍地适出。
偏偏卢幽就是放不过他,紧跟着一个闪身,如影附形地偎了过去。
凤七先生猝然拧过身来,卢幽疾迎面上,有如浪打礁岩,二十根手指匆匆一经交接,蓦地传过来咔咔一阵子骨节声响。
这般情景看在关雪羽眼睛里,不由得大为惊心,其实他如有心向凤七先生出手,这一霎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是,他哪里能这么做,就此作壁上观,眼见他们亲人之间互相厮杀,已有说不出的痛心遗憾。
耳边上传过来紧密的一阵子对掌之声,现场两个人霍地分了开来。
紧接着凤七先生势若狂风般地飘了起来,瘦削的身子“呼”地又涨大。
卢幽虽然双目不见,但她感应力极为灵敏,微微一呆,霍地往后面退了一步。
一丝冷笑,出现在她苍白的脸上。
“也好,我知道这些年你恨极了我……要不然你不会施展这种毒手……”
凤七先生脸上阴沉沉地不见一丝笑容:“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卢幽,把你压箱子底儿的功力都抖出来吧。我知道这些年你没有把功夫给拉下,今天你公然与我为敌……嘿嘿,我们就手底下见高低吧!”
卢幽聆听之下,一霎间,那张脸显得更为苍白,瘦削的身子,甚至于还在微微颤抖。
“好吧……你就来试试吧!”
说话之间,但见她一只脚尖微微起来,整个身子就凭着脚尖上那一点点支力,左舞右晃,一如风摆残荷,一头散发在风势里四下纷飞,显示着几许狰狞。
“燕雪——这里没你什么事,退到一边去——”
她生恐凤七先生在双方动手过程之间,猝然出手向雪羽加害,才有此一说。
凤七先生看出了她的心意,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伺机向他出手么?大可放心,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
关雪羽听从卢幽之言,退开一旁,心里未免不忍,虽说卢幽完全站在自己一面,但是他却衷心不希望他们之间的亲情成仇,尤其是为了自己更令他惴惴不安。
凤七先生这两句话,一时激发起他无比忿怒。自从他出道以来,还没有人胆敢对他轻视,尤其像凤七先生这般口气,不啻是奇耻大辱,似乎自己的生死去留,完全操纵在他的手上一般,诚然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干娘,你且慢出手。”
忽然,他挺前一步,大声出言制止。
场子里双方,几乎是已到了一触即发地步,猝然为关雪羽这么大声一喝,不由得双双止住了待将出手的势子。
原来这一霎,凤七先生的“气炁”功力,已达到了十足巅峰,一经出手,必将是制命的一击。
卢幽当然知道对方的厉害,才会施展出那么轻飘摇摆不定的“风摆残荷”身法,她之用心,纯是“以柔克刚”“以虚克实”,只消将凤七先生,三招极厉害的实力杀手躲过,便不为俱,却没有想到关雪羽义愤之下,竟然横身而出,确是她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聆听之下,她冷冷一笑道:“你要干什么?”
关雪羽忍不往忿然作色道,“陆老前辈既然放不过我,燕雪也不是怕死贪生之辈,这里面更无干娘之事,还是容燕雪自己解决的好。”
卢幽脸色一沉,正要说话。
凤七先生抢先狂笑道:“好,这才像是燕家的子孙,要不然我还真小看了你。小子,你待如何?可要跟我老人家玩上几招?”
关雪羽抱拳道:“任凭前辈吩咐,这就请教。”
“好!”凤七先生又一声狂笑,接着把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看向卢幽道:“你可是听见了?这可不是我以大压小,完全是他自己决定的,你就先退开一旁,我们的事情,且慢一步,今夜倒要先见识见识这位燕家少主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耐?”
蓦地,身子一拧,“刷”地已落身于关雪羽正面前方。
由于他早已凝集了气炁功力,整个身子像是一个涨满了气的圆球,起落之间有如云飘雾起,更像是球也似的微微弹动不已,看过去真正是轻到了极点,前所未见的怪样。
关雪羽功力早已达到了一定的水准,近月来屡逢奇遇,苦心精钻,实在已大为可观。
面对着凤七这位绝世高人,不能不有此畏惧,然而一旦决定与对方出手对搏,心情反倒沉实下来了。
“前辈指教。”
说了这句话,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两臂平张,施出了燕家九转真功,一刹那间,身侧四周像是起了一阵旋风般地打起了转来,引得地面上刷刷作响。
关雪羽亮若晨星的一双眸子,更是瞬也不瞬地盯在了对方身上。
“久仰前辈剑法精湛,燕雪斗胆要向前辈请教几手金凤堂剑术,不知前辈可肯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