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小尼姑这么连推带拉,神尼那定了神的目光,这才略见转动,满脸具是悲苦之色,望着方雪宜轻轻一叹,问道:“这信是师父兄亲手交给你的,还是死后你自己找到的呢?”
方雪宜道:“是师亲手交给弟子,要弟子依照图示的路径立即前来叩见师叔。”
神尼慈眉忽然一皱,道:“既是师兄师兄亲手交付予你,显然你离开之时,师兄尚未过世的了。”
方雪宜道:“弟子离山之时,师父确是尚未仙去。”
神尼陡地喝道:“你师父既是你离山时尚未仙去,你又怎地知道他因病亡故之事?”
方雪宜似是听出师叔话中猜疑之意,心中一惊,连忙接道:“弟子本是在黄昏时分匆匆下山,但行到半途,突然想起忘记佩带随身兵刃,这才重新赶回山上去取,不想甫进大门,就瞧到师父业已断气多时了。”
神尼略一沉吟道:“你且慢慢的告诉我经过。”
方雪宜黯然神伤,把自己如何随师习练武功,师父如何在教完了剑法以后,要自己下山来见师叔,以及行到半山忽然遇见猛虎,这才想起佩剑未带,回去去取剑而发现师父业已仙逝之事,详细的说了遍。
金顶神尼一直闭目聆听,容得方雪且说出全部经过,这才淡淡一笑,道:“我错怪你了……”语声一顿,一弹手中信笺,接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师父在这封信中,写了什么。”
方雪宜摇摇头道:“弟子不知道。”
神尼幽幽一叹道:“孩子,你来瞧瞧。”
方雪宜心中怔忡不已,付道:莫非师父在这封信上骂了我一顿吗?但他仍然走到神尼面前向那张白纸笺瞧去,入目惊心,方雪宜不觉地呆了,神尼手中的那张白笺,竟是一张空白信纸。
方雪宜有些不信,抬手揉了揉眼睛,再仔细地看去,那依旧还是一张不见一字的白纸,不禁期期他说道:“师叔啊……师父怎么叫我送一张白纸来呢?弟子一路之上,书信从未离身,那也不会有人掉换得了,师叔,这究竟……”
神尼黯然一叹道:“书信并未被人掉换,孩子,只是这张白笺之上,你师父并未写字而已。”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师叔,弟子糊涂了。”
这时那位小尼姑也听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师父,这真是师伯写来的白纸吗?
你老人家怎么从来没跟徒儿提过师伯这个人呢?”
神尼冷冷一笑道:“你师伯乃是武林中的大有来头人物,你我既然不想身入武林,又何必让你知道这些事呢?”
小尼站娇声道:“师父,你老既不要徒儿跻身武林,又叫徒儿练那武功,有何用处呢?”
神尼慈祥的面容,忽然一变,但终于微微一叹道:“佛门弟子,难免有沿门托钵,山居野宿之时,如若没有防身之能,岂不是连自身也无法保全了吗?雪儿,你莫要错会了为师要你习练武功的用意。”
那被唤作雪儿的小尼站,嘟着嘴道:“师父啊,你老人家当真不该要弟子练武呢。”
金顶神尼听得怔了一怔,道:“雪儿,你这句活是什么意思?”
雪儿道:“师父,你想呢!如若你老不教我武功,岂是不放心我下山积修外功吗?
这样的话,徒儿就可以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啦!”
神尼似是不曾想到她是这等用心,不禁哧的一笑道:“痴儿,为师也不能伴你一辈子呀……”
语音一顿,侧脸向方雪宜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方雪宜道:“弟子今年十九了。”
金顶神尼点了点头,道:“你师父一生之中,没有做好一件事,但能在临死之前,收到了像你这等资质的一个徒儿,倒也是一桩莫大的功果。”
方雪宜听得心中暗凛,忖道:这位师叔怎的把师父的一生行事,全给说的一无是处,师父能够博得剑神的美名,就是江湖上的武林人物,崇敬师父行事光明正大,造福武林的铁证,结果竟在师叔口中落下了一个百无一是的言诠,确是叫人不解了!
他这么略一沉吟,神尼似是已然瞧出他心中所想,冷冷说道:“孩子,你心中可是有些不服我对你师父的指责吗?”
方雪宜忙道:“弟子不敢。”
神尼忽然幽幽一叹道:“其实,我也知道师兄在二十年前,就已获得了剑神的名号,受尽了武林人物的尊敬。”
方雪宜这才敢笑道:“师叔说的不错,江湖上邪魔外道,见了师父,无不退避三舍。”
神尼冷笑道:“有什么用,他自己还不是比那些邪魔外道先死吗?一世空名,不值得炫耀。”
方雪宜顿时呆了一呆,心中暗道:这不是奇怪吗?人生百岁,也难逃一死,难道还要师父永远活在世上,才值得炫耀?何况以一个人的血肉之躯,能够抗拒必死之病,足达十年之久,使武林中稍获喘息生机,这又有什么不对?师叔这么苛求师父,岂非太过偏激?
他心中虽作如是想,口中可没敢说出来,却是恭恭敬敬的低声应道:“师叔责怪的是。”
金顶神尼双目之中,隐隐地现出一丝怨意,黯然叹息道:“他若是能够稍稍为自己着想,也就不会造成今天这等悲惨的局面。”
方雪宜忖道:舍己为人,正是一代仁侠的胸襟,师叔是这般怪责师父,那是她的妇人之见了。
一念及此,他原已渐渐生出对这位师叙的疑虑不满之心,刹那间也一扫而尽。
他暗暗的抬目向师叔瞧去,蓦然心头一震,只见金顶神尼那庄严的脸上,正挂着两行泪珠。
方雪宜低头寻思道:“原来师叔口中对师父是不满,只不过是求全之责,她的心中,却也为师父的早死,大为悲恸啊!”
这时,那雪儿忽然失声道:“师父啊,你老怎地哭起来了?”
长长一叹,合十低语接道:“想不到二十年青灯红磐的苦苦清修,仍然难以跳出七情四相之外,佛祖有知,请恕弟子愚昧啊!”
一阵佛号,缓缓地自神尼口中传出,只听得方雪宜片刻之间,尘心尽滤,智珠朗朗,世俗之情,霍然全失。
小尼雪儿也双手合十,跪伏在神尼身前,面含微笑。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寺中的午课钟声,幽幽地自山腰传来,方雪宜这才赫然一震,从忘我的天地之中回到了眼前的世界。
他抬头望去,只见神尼那一双清澈的眼神,正紧盯着自己,当下慌乱的抱拳,低声说道:“师叙,弟子一时忘形,你老莫要见怪。”
金顶神尼笑道:“师兄果然很有眼力,孩子,你大概饿了吧!”
不等方雪宜说话,便向那雪儿道,“快去,斋堂备饭,你那方师兄一定饿坏了。”
雪儿娇声一笑,扭头走去。
金顶神尼瞧着雪儿的背影,摇头一叹道:“孽障,只怕为师要被你耽误十年功果了……”目光一转,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师父遣你下山之时,可还有什么交代。”
方雪宜道:“师父要弟子来见师叔,乃是想请师叔指点弟子,师祖剑法中的玄奥招式。”
神尼脸上似是有些失望的低声问道:“没有说别的?”
方雪宜道:“没有。”
神尼闻言,脸上神情竟是阴暗不定,久久不出一声。
方雪宜暗道:“莫非我说错了话吗?否则师叔怎会不高兴呢?”忽然间目光触及放在云床之上的书信,顿时灵机一动,忙道:“师父告诉弟子,师叔见到书信,就明白他老人家的一切了。”话一出口,他才想起,师父这封信乃是一张白纸,自己这等说法,岂非画蛇添足,越描越黑了。
神尼说她明白了,方雪宜却反倒糊涂了,师父明明没有写上一句话,师叔又打从何处明白呢,听师叔那冷冰冰的口气,似是在生气,想到自己来此,乃是向师叔求教师祖遗志,那可就罪大了,越想越觉心惊,忍不住暗暗向师叔望了过去。
却见师叔脸上并无不愉之色。
相反的,师叔那庄严的法相,此刻竟换上了一副脉脉含情,神思瞳瞳的深思之态,那明亮的双眼,正望着师父要自己送来的无字白笺,仿佛那白笺之上,已然重新写上了数不尽的字迹般吸引人。
方雪宜暗感奇怪,但却不敢问。甚至他此刻连大声呼吸都有些不敢,深恐惊破了师叔的沉思回忆。
直到雪儿冒失的撞了进来叫道:“师父请用斋……”方雪宜才深深地听了一口大气。
那雪儿本是满脸欢愉的跑来,但她瞧见神尼脸上满布红晕的神情以后,愣了一愣,话音忽止。
她不解的掉头看着方雪宜,正想问他,师父怎会如此失神,两人耳中已传来神尼深沉的叹息道:“师兄啊!这不是我的错……”
神尼虽是喃哺自语,但方雪宜和雪儿已得清清楚楚。
雪儿倒还不怎么样,方雪宜却被这句看来似是无关紧要的叹息,惊的心头扑通直跳,他迅快地联想到师叔那种对师父之死,时冷时热的说评,似关怀伤感,又似无动于衷的言语举止,全是因为他们之间,早已存了误解和恩怨,他只有在心中暗暗祈求,师叔千万别把这份恩怨牵连到自己身上。
否则,师叔又岂肯尽力指导自己的武功。
他暗中祷念未已,神尼已闪身下了云床,慈祥地望着方雪宜一笑道:“孩子,有什么话用过斋再说吧。”
方雪宜确也很饿了,所以,他这一顿素斋吃下来,足足够金顶神尼和雪儿两人吃上三天。
神尼一直很慈蔼的瞧着他笑,雪儿则有些惊奇地瞪着大眼,看他那付狼吞虎咽的吃相心中直想笑。
方雪宜想是被她们瞧得有些尴尬,只吃了个八成饱,就再也不好意思添饭了,讪讪地说道:“弟子吃饱了。”
神尼只是笑了一笑道:“孩子,以后你天天都要这等饭菜,大可不必客气……”
方雪宜听得心中大喜,一直怔忡不安的心情,也有了着落,显然神尼这话,已暗示留他在此,指导他习练武功了。
回到禅房,神尼忽然问道:“孩子,你师父那儿存有一幅师祖的遗像,不知道你见到没有?”
方雪宜应声道:“弟子已将师祖遗像带来了,待弟子去取来……”转身走到外问佛堂,解开那放在角落的包袱,小心的取出师祖遗像,呈送到神尼手中。
神尼脸上一脸肃穆,走下云床,恭恭敬敬地从方雪宜手中接过那幅白绢,当即挂在墙上拜了三拜。
方雪宜随着师叔拜过师祖,却跪在地上没敢起身。
金顶神尼看得暗暗点头,笑道:“你起来讲话。”
方雪宜这才站起身子,肃立一旁。
神尼看了师父遗像一眼,回头对方雪宜道:“孩子,你师祖乃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才,胸罗之广,武功之高,被誉为自少林达摩祖师以来的第一奇人,你师父可曾对你说过?”
方雪宜道:“师父确也是这么说的。”
神尼点点头道:“你师父比我早入恩师门下一年,但因奉命行道江湖,所以只在恩师身边呆了十年,我虽入门较晚,却一直侍奉恩师身边,直到他老人家仙去……”忽然低声一叹道:“十四年耳提面命,谆谆教诲的师恩,真比大海还深,可惜未容我等报答,恩师就已撤手而去,今日思及,真是罪孽深重,无以自安。”
方雪宜听得心中大是惊凛,师叔这话,几乎等于在数说自己,如果自己不争气,那可真是万死也难以补偿师恩于万一了。
神尼这时语音顿了一顿,又看了师父遗像一眼,道:“你师父的才智,虽也算得千中选一,当代难求的人材,但要想尽传师祖衣钵,至少还差了四五成。”
方雪宜心想,师父果然也是这么说,当下答道:“师父告诉弟子,他老人家也只学会了师祖武功的十之五六——”
神尼哼一声,道:“总算他虽然得了剑神雅誉,还没有忘记自己究竟有多少能耐,孩子,不是我有心在体面前说你那师父的过错,他那种迂腐的作法,我就一直觉得他终必自蒙其害。”
论到长者的是非,方雪宜自是不便插言。
神尼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才接道:“他以中驷之才,处处行事,都要学着你师祖一般,孤介耿直,遇事宁折不屈而独行其是,一心想凭个人的能力,挽回狂澜杀劫,不知纵有小成,却难弥大祸,虽然有他一日,可使江湖魔头压伏于一时,但天长日久,他就变成了敌暗我明的劣势,一旦自己力有不逮之时,江湖上就更闹得不可收拾了。”
方雪宜道:“师叔说的甚是,师父要弟子重行拜师大礼之时,就曾对弟子说过这一番话。”
神尼冷笑道:“他到底还有自知之明。”话音一顿,竟是长长一叹道:“师兄啊,你既然能有今日之明,为何偏要铸下那惜日之错呢?”
突然泪水汪汪,挤满了神尼双目,方雪宜连忙低下头去,不敢让神尼觉出自己在暗中窥她伤心的情景。
默默良久,神尼才轻咳了一声道:“孩子,你师父的遗体呢?”
方雪宜道:“师父似是早知自己病入膏育,在那邛崃山的茅舍之中,先行准备了一座冰窖,弟子已遵师父遗命,他老人家的法体,放在冰窖之中,数十年中,大约不会损坏。”
神尼点头道:“很好,孩子,你做得很好。”方雪宜暗道:这只是师父的遗愈,师叔为何竟然要夸赞我?
他正在不解,神尼已然问道:“孩子,你师父身后还留下什么遗物没有?”
方雪宜想了一想,摇头道:“那茅舍之中,毫无贵重物品,师父所用的佩剑,已然交给弟子带来了。”
神尼略一沉吟道:“你再想想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你没注意的事物?”
方雪宜当真用心地想了半晌,笑道:“师父养有一双鹦鹉和一只巨猿,但弟子除了在上山之时,蒙这一禽一猿接引,见过一次之外,此后三年零六个月,都没有见过它们,不知这算不算是师从的遗物?”
神尼笑道:“自是算得……不过……我怕你还忘了些什么没有想得起来吧!”
方雪宜此刻业已觉出,师叔对师父身后留下之物甚是注意,知道必有原因,但师叔不说出来,他当然不便过问,只是恭敬的应道:“弟子初经大变,容或有些记忆不清,师叔如是有暇,弟子自当为师叔带路,到师父隐居之处查看一下……”
神尼笑道:“别那么忙,我迟早一定要去一趟的,而且……”似是想起什么大事,话音二顿,目光电射方雪宜脸上,接道:“孩子,你说你师父是病死的吗?”
方雪宜道:“师父乃是病死的。”
神尼道:“而且病了很久。”
方雪宜道:“师父自己说已有二十年之久。”
神尼摇头道:“奇怪啊!这怎么可能?”
方雪宜道:“师叔,弟子这三年多来,确是天夭瞧到师父吃药……”
神尼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师父精通歧黄,活人无数,他怎会治不了自己的病呢?”
方雪宜闻言一怔,道:“是啊,这是为了什么?”
神尼目光一转,喝道:“你师父告诉你,他得的是什么病吗?”
方雪宜摇头道:“没有。”
神尼道:“他是怎么说的。”
方雪宜道:“师父每次提到此事,只是说这乃是一种不治之疾,从来不曾多谈。”
神尼沉吟道:“孩子,你师父病势发作之时,是何等症状,你见过吗?”
方雪宜道:“弟子见过。”他想了一想,接道:“如不是师父病势突发,晕倒在地上被我那大娘发现,逼我大伯悉心医治,救醒了师父,弟子只怕也不可能有今日这等造化。”
神尼道:“这么说来,你师父病发作之时,情形是很严重的了?”
方雪宜道:“确是十分危险。”
神尼忽然仰头默然不语,脸上的神色冰冷,颇似正在思索着什么疑难之事。
方雪宜静静地垂手肃立二旁,不但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打扰了神尼师叔的思绪。
约莫过了盏茶之久,神尼才长长一叹道:“孩子,你师父的死因,我已想到一点头绪,只是……”神尼话音顿了一顿,竟然口中哺喃如同自语般接道:“师兄啊!你这么多可能致死之因,叫我怎能确定呢?”
方雪宜听的心头狂震,暗道:师父难道不是因病致命死的吗?他心中疑念虽起,但却不敢随便答话。
金顶神尼语音低沉地喟叹良久,突然目光一转,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师父的死因,如照贫尼推断,至少有五种以上可能,贫尼未曾察看他的遗体之前,实是难下定论。”
方雪宜心中一动,恭声应道:“师叔是否打算去一趟邛崃山?”
金顶神尼道:“要想查出你师父致死之由,贫尼自是要去一趟的了。”
方雪宜喜道:“师叔几时动身?”
神尼摇头道:“不忙,等你把师祖留下来的剑道习就,贫尼再去下迟……”
方雪宜有些失望地道:“师叔,师父如是被人所害,身为弟子而尚不得知,岂非是有如禽兽一般吗?”
神尼微一沉吟,道:“念在你这一片孝心,贫尼应该成全于你。”
方雪宜长长一揖道:“多谢师叔恩典。”
神尼摇头道:“孩子,你不必激我了,你师父乃是贫尼师兄,他如真是被人所害,贫尼自也不能袖手不问,不过……”
陡然间脸上现出一派厌恶之色,连连摇头接道:“贫尼在佛祖面前立下宏誓,此生此世,不再动手论武,师兄之恨,只怕贫尼依然是心余力拙,难以亲自出面参与的了。”
方雪宜这才有些明白,为何一旦提及武功,师叔的脸上就会出现厌恶神情的原因,敢情这位寄迹空门的长辈,曾在佛祖之前,发下了宏誓。
他心中自是大大不以为然,觉得佛祖也曾有过降魔术道,以杀止杀之举,师叔又何必如此迂阔舍本逐未呢?
他心中虽然这么想,但口中可没敢说将出来。
神尼瞧着他脸上的神色,似是已然明白了方雪宜的心意,微微一笑,合十道:“孩子,你可是不大同意贫尼的这誓不再谈武功的举措吗?”
方雪宜道:“弟子不敢!”
神尼摇头一叹道:“孩子,天下有很多事不是你这等年纪所能顿悟,二十年之后,也许你就能懂得贫尼的用心了。”
话音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也不必愁急,贫尼已然决定,近日即将前去邛崃一行……”
方雪宜月兑口喜道:“真的!”
神尼幽幽地要笑不笑道:“贫尼向来言出必行,孩子你该相信才是。”
方雪宜道:“弟子怎敢不信师叔之言,只是弟子觉得有些惊喜过甚……”
神尼道:“师恩可比父恩,你一时惊喜过甚,这也不能责怪于你,连日奔波,你一定很累了,孩子,先去休息半天,明儿起你就得有一阵子辛苦了。”
方雪宜道:“弟子自经师父在那邛崃绝顶督促习练师祖的吐纳练气以来,虽是一行千里,也不会觉出劳累,师叙不用为弟子耽心了。”
神尼笑道:“孩子,你还是休息一宿的好,你师父所传授的武功虽然已非一般的武学,但仍非师祖剑术的心血机致,因此你虽是在邛崃习艺并不十分辛苦,但打明儿开始,所习的一点一滴,无不是武功之中的精华,纵然是才智极高之士,也很难在极短时间内,得其神髓,要是你精神不够,别说要事倍功半,妄费了心血,更坏的结果,乃是怕你力不从心,岔气伤脉,那就不如不练了。”
神尼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温和,但听在方雪宜耳中,却使他大为惊凛,当下连忙应声道:“师叔如此关怀,弟子敢不遵命!”
转身就待退出神尼的禅房。
神尼笑道:“孩子你且等等。”
方雪宜怔了怔,道:“师叔还有训示吗?”
神尼道:“贫尼这卧云庵只有三间正屋,你来此习艺,并不是一天半日之期,那斋堂和膳房又非可住之处,如果你不嫌贫尼庵中简陋,你就在这中间的佛堂角落,卷上一个临时的卧息之处吧!如果缺少什么需用之物,可向你那雪涛师妹索取便是了。”
方雪宜一听,原来师叔乃是为了自己这宿住之处费神,心中顿感不安,忙道:“弟子随便哪儿都可安歇,师叔不必费神了。”
俯身长长一拜,举步退出禅房。
他刚刚转过身来,竟然发现在那佛堂靠外的小小围墙下,已然搭起了一张小小的床铺,那雪涛师妹正打开了自己的包袱,在替自己拾掇着衣物。
方雪宜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很懂事,雪涛小尼姑这等替他整理衣衫等物,竟是令他心中大为震动,呆了一呆,这才慢慢地走了过去,轻咳了一声,道:“有劳师妹……”
雪涛根本没料到方雪宜会这么快就出来了,闻言似是吃了一惊,那清秀的脸上,顿时飞上一层红云,住手低头道:“师兄乃是客人嘛,师父呢?入定了吗?”
方雪宜道:“师叔要我先行调息,明天好练剑。”
雪涛嫣然一笑,道:“师兄,你将就着调息吧,我也要做午课去了。”话音一落,飘身闪入左侧的那间禅房而去。
方雪宜虽是应了一声“多谢师妹!”但雪涛似是没有听见一般,进了那间禅房,就再也不闻声息,
方雪宜略略收拾了一下自已的衣物,便坐在那木板搭成的矮铺之上,做起那调息吐纳功夫,片刻之间,便已进入人我两忘之境。
待他行功醒来,已是黄昏时分,举目望去,只见佛堂之中,灯光已明,神尼师叔满面含笑地站在身前。
方雪宜吃了一惊,站起身子,道:“师叔,弟子失礼了。”
神尼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的内功,根基果然扎的很深厚,贫尼先前倒是耽心的多余了。”
方雪宜道:“师父终日督促之下,弟子自是不敢偷懒,但弟子资质鲁钝,师叔如此赞誉倒叫弟子心中好生难过……”
他忽然想起师父的教之恩,不觉地默然泪下。
神尼笑道:“孩子,莫伤心了,去用斋吧,如是晚间没有什么重要之事,你不妨早些安歇,明日五更,我再来叫你。”
方雪宜道:“弟子遵命。”当即去至斋堂用饭,那雪涛师妹,早已在斋堂相候,见他走了进来,便淡淡一笑,道:“方师兄,快些吃吧!这可是师父自己为你调制的呢!”
方雪宜一怔道:“这……怎么可以呢?”
雪涛笑道:“方师兄,师父说这是为你明天就要开始习练那上乘剑道,特别为你调制了一碗雪莲羹,这是她老人家的一片爱护之意,你可莫要辜负了,快吃吧!”
方雪宜凝目望去,果然那木桌之上,除了饭菜之外,还有一个盖碗放在旁边,想必那盖碗之内,就是那雪莲羹了,他道了一声谢,这才过去坐下用膳。
当夜无话,次日天色有明,神尼就叫醒了方雪宜,去至庵前的石坪之上,要他把所有的剑掌工夫,一一地演了一遍给她看。
神尼瞧的微笑不语,直到方雪宜将那套掌法和剑法己均使完,向神尼跪拜请教,她这才摇头道:“孩子,如是你只想在武林之中扬名立万,以你眼下的武功,倒也可以列入那第一流高手之内。”
方雪宜道:“弟子虽有良师,但自知才智不堪,难有大成,尚求师叔训诲才是。”
神尼笑道:“孩子,这不是你个人的才智问题,你师父能够把你教到这等程度,实在已尽了他所能,如是我猜想的不错,你师父一定用过很多师祖留下的仙方,替你增长了内功。”
方雪宜道:“师父确是为弟子调制了许多药物,助我增长了内力。”
神尼话音一顿,又道:“孩子,这套剑法,你师父可曾告诉过你叫什么名字没有?”
方雪宜摇头道:“没有。”
神尼笑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师父为什么教你练剑而未曾告知你的剑名吗?”
方雪宜道:“这个……弟子实在不明白。”
神尼道:“孩子,你师祖当年创研这套剑法之时,本是一十二招,定名为龙行十二剑,因为这套剑法一旦施展,直如龙跃天野,矫逸飞腾,故而取了龙行两字。”
方雪宜道:“原来如此。”
神尼道:“不过,你师祖在行道江湖数年以后,终于又发现了这十二招剑法,虽然已可算得集剑道之大成,但仍然有不少可待改进之处,费了五年心血,去芜荐菁,将十二招剑法重新组合浓缩成了八招,叫龙行八剑,威力较前增加了不下一倍之多。”
方雪宜道:“师祖一代奇人,自是有着人所难及的能耐。”
神尼点头道:“孩子,你师祖果然是一代人杰,陈师兄随师祖习艺下山以后,师祖又将龙行八剑精研改进,增添了一招比那“万流归宗”更具有威力的招式,你师父要你前来卧云庵见我,主要的就是要你前来学会师祖所留下的最后这招剑法。”
方雪宜道:“师叔,就弟子所知,那一招‘万流归宗’的五个变化,实是精奥无比,弟子仅仅这一招,就足足的使了七个多月才能完全随心运用,但不知师祖这最后研创的一招,会不会比‘万流归宗’更为难记呢?”
神尼笑道:“那倒不见得,孩子,你可是很急着想把这招剑法练熟吗?”
方雪宜的心事被师叔看穿,不禁脸上讪讪地道:“弟子只是有些耽心。”
神尼淡淡一笑,接道:“孩子,你别说了,其实,师祖这新创的一招,并不比‘万流归宗’难记。”
方雪宜有些难以相信的笑道:“师叙,这是真的吗?”
神尼道:“我怎会哄你呢?孩子,我可以告诉你,半年之内,你自然能够把师祖的剑道完全领会贯通,不过……”突然住口,沉吟不语。
方雪宜道:“师叔,不过什么?”
神尼看了他一眼,长叹道:“你如果想真能完成师祖的遗志,恐怕还要看你今后的造化哩!”
方雪宜听得颇为惶然,那造化两字,不啻在他心中打了个不大不小的结,他明白师叔言下之意,仿佛自已仅凭个人之力,决然无法使武林之中长见太平盛兴,这与师父授自己武功之前所说,正是不谋而合,当下肃容向神尼一拜,道:“师叔放心,弟子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不使师祖和师父在天之灵失望啊!”
神尼笑道:“这不是师叔夸赞于你,孩子,等你把师祖后来所添创的一招剑法学会,你确是要比你那死去的师父要强过不少。”
方雪宜恭敬地应道:“弟子真有此日,那全是师叔所赐。”
神尼道:“你不必谢我,说穿了我只是代你师祖传艺而已……”
语声一顿,又道:“但师叔却不能不对你说明,龙行九剑,并不算得武林中的唯一绝学,强过龙行九剑的武功,并不是没有。”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师叔,武林之中还有人能够强得过师祖吗?”
神尼道:“孩子,你那师祖既是武林中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才人,自然是不会有人强得过他的。”
方雪宜道:“既是无人强过师祖,师叔又怎的说师祖的武功,算不得唯一绝学呢?”
神尼笑道:“武林虽然无人强过师祖,却实实在在的有人强过你师父和你。”
方雪宜却是有些不解的问道:“师叔,这是什么道理呢?”
神尼道:“师叔如不说出,谅你永远也猜不迫其中道理。”
忽然长长的吁了口气,接道:“孩子,天生万物,均有相生相克之能,这武功上的成就,也不会月兑出这一物克制一物的巢臼。”
方雪宜忽然自作聪明地笑道:“弟子明白了。”
神尼笑道:“你明白什么?”
方雪宜道:“可是武林中有一种武功,正好是龙行九剑的克星吗?”
神尼点头道:“不错,你很聪明,果然是被你猜对了十之六八。”
方雪宜怔了怔,暗道:“这怎会只是十之六八呢?既是克星,那就该全对才是呀!”
他心中虽是这么想,口中却道:“师叙,谁有此能耐,创出克制师祖剑法的武功呢?”
神尼道:“孩子,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方雪宜这时除了心中吃惊,可更是十分好奇,月兑口插话说道:“师叔,既是弟子所习的武功有了克星,如是弟子依旧懵然无知,将来岂不是要吃人家的亏吗?”
他明明想请师叔把那能克制“龙行九剑”的武功,是什么人所破的故事说出,却是不敢明里催请,故意兜圈子说自己将来可能要吃人家的亏,而让师叔不能不把其中的详情说明,倒真是很有心机。
神尼听得微教一笑,道:“孩子,你跟师叔也用上了心机了吗?”
方雪宜脸上一红,忙道:“弟子不敢。”
神尼笑道:“孩子,你不要紧张,一个人在必要时用一点心机,那也不是坏事。”
方雪宜低头道:“请师叔恕弟子不敬之罪。”
神尼道:“师叔并没怪你啊,孩子,这事说来确是话长,但眼下如不告诉你,只怕你也专不下心来习练剑法了。”
方雪宜失笑道:“师叔可真说到弟子心中了。”
神尼道:“孩子,其中详尽的细节,师叔无法一一说出,只能删繁从简,长话短叙了。”
话音略略一顿,接道:“你师父可曾告诉过你师祖的名号。”
方雪宜道:“没有。”
神尼突然沉脸道:“你师父这可就不对了,他怎可如此荒唐,连师祖的名号都不对你说明呢?”
方雪宜微微一惊,忙道:“这个……,也许师父早有安排,要等师叔告知弟子。”
神尼冷哼了一声,道:“孩子,你是在为他讲情吗?”
方雪宜忽然跪拜在地上,低声道:“弟子只望师叔莫要再责怪师父就是。”
神尼瞧着方雪宜惶急的神色,终于长叹道:“你起来,师叔不再怪你师父就是。”
方雪宜又拜了一拜,道:“多谢师叔……”站起身子,在旁竟是不敢仰视。
神尼忍不住笑道:“孩子,你可是很怕师叔吗?”
方雪宜心中果真是有些怕她,但口中却不能不应道:“师叔乃是长辈,弟子只有恭敬仰慕之心,怎会有那害怕之意呢?”
神尼笑道:“孩子,师叔大概真是吓着你了……”
微微的叹息一声,接道:“你师祖在武林之中,被人尊为剑圣,他老人家的名号是龙超群,你可要紧紧记牢才是。”
方雪宜道:“弟子记下了。”
神尼目光一转,道:“七十年前,师祖以羽冠之年,初入江湖,因为师祖不但武功超凡入圣,专管不平之事,而且从来不曾伤一个好人,是以一年不到,就已声誉鹊起,被黑白两道的人物,视作万家生佛一般,恰在此时,中原道上,忽然出现了两位武功高得出奇,却又心狠手辣的蒙面怪侠。他们为了要在中原武林上立威,竟然行事大大不择手段,不但在一月之内,连挑江南江北十七处绿林堂寨,更在半年之内,把武林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全部掳走……”
方雪宜听得心中大震,月兑口道:“师叔,这两人是什么来路,竟敢将六大门派掌门掳走?”
神尼笑道:“他们是来自东海,这两人武功,确实不凡,六大门派掌门被俘,自是激起门下子弟的恼怒,遂由少林寺中的两位长老出面,联合了六门派的十大高手,在天台山的一处深谷之中,约斗这两位蒙面怪侠,质问这两人,掳走各派掌门,用心何在?”
方雪宜道:“不知那天台深谷之战,六大门派十大高手是胜是败?”
神尼笑道:“那十大高手自然是败了,否则,也不必劳动师祖逐退两人了。”
方雪宜恍然道:“原来是师祖把他们撵走的吗?”
神尼道:“天台深谷之战,六大门派的十大高手,竟然无一生还,经此一役,中原武林已全部沦入这两人的掌握之中。”
方雪宜忽然问道:“师叔,师祖为何不在那十大高手丧生之前,将那对怪人撵走呢?”
神尼笑道:“孩子,你问得好,足见你分析事理,十分有层次,比你师父强得多了。”话音一顿,又道:“其实,这两人进入中原胡闹之时,你师祖正巧应约到西藏,与密宗掌教的喇嘛较量神功去了。”
方雪宜哦了声道:“原来师祖不在中原?这就难怪了。”
神尼接道:“等到师祖打西藏返回中原……”
方雪宜忽然笑道:“师叔,弟子打岔好吗?”
神尼笑道:“你想起什么了?”
方雪宜道:“弟子听说密宗武学十分怪异,较之中土要强过不少,不知师祖去跟那密宗掌教喇嘛较量神功的结果,究竟是谁占了胜机。”
神尼笑道:“孩子,其实你不必问就该知道的!”
方雪宜道:“是师祖赢了?”
神尼道:“师祖如是落败,只怕也就无法再回中土了。”
方雪宜道:“是啊!弟子也曾这么想,只是不也有七分把握。”
神尼笑道:“孩子,那是你先入为主的看法在作怪,实则那密宗武学,比之师祖的武功,那还差得很多。”
神尼接道:“你师祖打西藏重返中土之后,这才发现中原武林业已沦入了魔掌之中……”
方雪宜道:“师祖可是立即就去找到那两个蒙面之人,将他们逐回了东海?”
神尼摇头道:“师祖行事,向来谨慎,他如不是亲自见到对方为恶之事,决不肯轻易伤害一位好人的。”
方雪宜道:“师父也这么对弟子说过。”
神尼笑道:“你师祖在觉出有异之后,使先自暗中查探,发现六大门派的新任掌门人,果真不能遵守侠义行道的精神,一派胡作非为,使武林同道,人人陷于自危之境,师祖一怒之下,便先将这六位混帐掌门,全数逮住,这么一来,那两位蒙面怪侠就自动的找上你师祖了。”
方雪宜道:“师祖才智,果然人所难及,这等以逸待劳,且又斩除了对方羽翼的作法,确是令人钦佩无已。”
神尼笑道:“师祖智慧过人,这等做法,也只有师祖能够沉得住气,做得出来。”
话音至此一顿,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师祖逮住了那六位新任掌门之后第三天,那两位蒙面怪客,果真就找上了门来。”
方雪宜道:“师祖那时不知在何处等着他们。”
神尼笑道:“在嵩山少室峰麓的少林寺中,据师祖说,那是第三天的午夜时分,师祖正在少林方丈室内与六大门派几位幸存的长老商讨如何重建各大门派之事,那两位蒙面怪客竟是突然降临。”
方雪宜道:“师叔,师祖那时可是已经研创出了龙行十二剑。”
神尼道:“师祖下山之时,龙行十二剑的招式已然研创成熟,不过,威力还不足以惊世骇俗,但对付那两位蒙面怪客,却已绰绰有余,你师祖那次在少林一共只出剑七次,便将那两位蒙面怪客击败。”
方雪宜道:“师祖想是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神尼道:“没有,师祖只是不许他们再入中原了。”
方雪宜道:“师祖一片仁心,实是教人钦佩。”
神尼道:“孩子,当日是由师祖亲自陪同蒙面怪客回至东海的,据师祖后来告知你师父和我曾说那两人乃是一对夫妇。一身武功,确是十分高明,师祖在东海的那座孤岛上,曾与那对夫妇盘恒了很久,就师叔我后来所见,显然那一对夫妇跟师祖已然成了道义之交。”
方雪宜道:“能使有恶之人,洗面革心,重新向善,也只有师祖这等大智慧方可感化得了他们,如是换了弟子,只怕当时那对夫妇就已死在弟子剑下了。”
神尼道:“师叔当日也跟你的想法一样,只是一个人如是年龄增长,心性已定,那就不会随意出手伤人,造那无边杀劫了。”
方雪宜怔了怔,道:“师祖那时不是也很年轻吗?”
神尼道:“大约只有二十六八岁,但师祖乃是非常之人,自是不可以常情衡量。”
方雪宜道:“师叔说武林之中,有人能够克制龙行九剑,想必就是这一对夫妇了?”
神尼笑道:“那倒不是,师祖以后告诉你师父和我说,能够克制龙行九剑武功的人,乃是那对夫妇的后代子女。”
方雪宜听得呆了一呆,道:“这怎么可能呢?”
神尼道:“师祖既是这么说了,那当然不会错的。”
方雪宜仍然不信道:“师叔,那对夫妇本人都不是师祖之敌,他们的子女又怎能更强得过他们的父母的呢?”
神尼道:“当时师叔也曾百思不得其解,但今日想来,却又不值得奇怪了。”
方雪宜道:“弟子可真是不懂这是什么道理哩!”
神尼笑道:“也许那对夫妇子女的武功,不是跟他们父母所习,孩子,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方雪宜这才恍然道:“是了,经师叔这么一说,弟子倒是明白了!”他顿一顿,接道:“师叔,那种武功,师祖知道什么名称吗?”
神尼笑道:“师祖曾说,那套武功叫做‘天鹤斩’,因为他在身法和招式上似乎处处都比龙行神剑要快上一些,所以他能克制师祖的剑法,孩子,你武功练成,下山以后,如果遇到剑法上比你施展的龙行九剑更快,而且袖中暗藏一根白色的软索,可以卷人兵刃,那个人就是身具‘天鹤斩’武功之人,千万莫要大意,致遭不幸。”
方雪宜听得心中自是有些不服,但他此时此刻,却又不敢说出心中所思,只是微微一笑道:“弟子记下了。”
神尼似是早已看透了方雪宜心意一般,笑道:“孩子,你心中是否有些不服气。”
方雪宜忙道:“弟子不敢这等想……”
神尼道:“其实,年轻人能够刚做一点也不为过,但此事乃是师祖遗训,你却不可不当心一些,否则一旦铸成大错,那就悔之晚矣!”
方雪宜听的心中暗凛,师叔那沉重的脸色,使他不敢再不信天鹤斩武功不比龙行八剑高明,当下接道:“师叔,弟子真的记下了。”
神尼点点头道:“师叔也相信你会记下的。”语音一顿,接道:“孩子,你师父教的龙行八剑,你再练一遍给师叔看看。”
方雪宜应声道:“弟子遵命。”当下走到石坪的中央,摇剑一挥,十分仔细的把那套剑法重新演练了一番。
神尼在旁瞧得非常认真,方雪宜剑势一收,立即长长吁了口气,道:“孩子,你师父虽有剑神之名,但他传授你剑招之时,显然己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方雪宜抱剑肃立,闻言道:“师叔,这恐是弟子太笨的缘故吧!”
神尼摇头道:“不是,瞧你出剑之势,每一招剑法都只发挥八成威力,但却在变招之际,不曾意到剑到,这便是你师父在教你之时,因为他自己已力不从心,才会难以将刽势控制的吞吐自如之故。”
起身接过方雪宜手中长剑,接道:“孩子,师叔遁入空门以来,就很少舞刀弄剑,你那雪涛师妹虽然也学了一些武功,但那都是健体防身的拳掌工夫,……唉!为了师祖遗志,师叔我却不能不再动兵刃了。”
方雪宜道:“弟子会永远记得师叔的大恩……”
神尼淡淡一笑道:“孩子,师叔又岂是要你记恩才指导你练剑之人?”笑容一敛,忽然低声道:“孩子,留心了……”
但见她白衣飘飘,漫步行至石坪当中,右臂一伸,却是漫天寒光乍现,剑光迷蒙中已然难见身形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