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只觉马车行速,逐渐加快,车身颠动剧烈,似是行驰在一条崎岖的山道上。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岳小钗掀帘而入,抱起了云姑的尸体,低声对萧翎说道:
“兄弟,你跟我来。”
萧翎跳下马车,抬头看去,只见远山凝翠,峰岭起伏,不远处一丛修竹中,露出来一间茅屋。
岳小钗急急向茅屋行去,萧翎用出了全身气力,紧追在岳小钗的身后,绕过翠竹,到了那茅屋前面。
只见柴扉紧闭,一片寂然。
岳小钗举手在那柴扉之上,叩了两下,肃然而立。
足足等待一盅热茶工夫,才闻那室中传出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道:“什么人?”
岳小钗道:“晚辈岳小钗。”
茅屋中响起一声深长的叹息,道:“老身已十年未见宾客,纵是故人之女,也不愿破例相见,你回去吧!”
岳小钗急急说道:“晚辈之母,已然谢世,遗体现在室外,万望老前辈看在亡母份上,破例……”
遥闻一声厉啸传来,打断了岳小钗未完之言。
茅室中响起了一阵竹杖着地的嗒嗒之声,柴扉呀声而开。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手握竹杖,紧闭着双目,骨瘦如柴,一脸堆满皱纹,当门而立。
岳小钗放下了云姑的尸体,恭恭敬敬对那老妪拜了下去。道:“叩见老前辈。”
那老妪现身,有如木雕泥塑一般,动也未动一下,岳小钗拜伏地上,亦似懵然不觉。
萧翎心中暗暗想道:这老大婆好大的架子。
只见那老妪缓缓伸出枯瘦的手指,慢慢推动柴扉,道:“老身已见到你了。”
岳小钗道:“老前辈破例赐见一面,晚辈感激不尽。”
那老姬冷冷接道:“你要见我一面,现在见过了,你还不走,等待什么?”
岳小钗道:“晚辈还有一件事相求,万望赐允。”
那老枢神色冷漠,凝立不语。
岳小钗凄然说道:“家母负伤死亡,遗书要晚辈把她遗体送往衡山一位故人之处……”
那老妪仍然是静静的站着,不动不言。
岳小钗看她没有反应,接道:“在晚辈记忆之中,老前辈乃家母生前极少的故友之一,年前家母亦曾带着晚辈来此拜访,但因老前辈闭门谢客,不敢惊扰,徘徊门外良久,才带晚辈离去。今日家母已作古人,晚辈依照遗嘱,送灵衡山,不想消息走露,招来敌人追踪铁蹄。晚辈死不足借,但恐伤到家母遗体,万望老前辈破例恩准晚辈寄灵于此,也好放心拒敌。”
那面容冷肃的老妪,似是被岳小钗言词所动,已将关上的柴扉,突又大开,道:
“看在你死去母亲的份上,我允你存灵七日。”
岳小钗道:“老前辈恩泽广被,幽明同感……”
她目光一掠萧翎,接道:“晚辈想留下这位兄弟,照顾亡母遗体……”
那老妪冷冷接道:“洗心茅舍,从未有过三尺童子涉足……”
萧翎看那老妪的冷漠神情,心中早已气愤,只是不便发作,此刻再也忍耐不住,高声说道:“我不要留在这里。”
那老妪不再理会两人,缓缓回身而去。
岳小钗低声对萧翎道:“兄弟不要闹,咱们处境险恶,追踪之人,个个武功高强,姊姊自己就无信心胜敌,只怕无能兼顾于你了。”
萧翎一挺胸,庄重他说道:“我不怕。”
岳小钗看他神色坚决,大有视死如归之概,不禁呆了一呆,抱起云姑尸体,放入柴扉之内,回身向林外行去。
萧翎紧随在岳小钗的身后,亦步亦趋。
那辆黑篷马车,仍然停在崎岖的山道上,两个随行的大汉,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岳小钗拉着萧翎,跳上马车,素手一挥,道:“咱们走!”走字出口,车已起行,迅快如飞的向前奔驰而去。
车行不过百丈,突听一声沉如雷鸣的吼声,由后面传了过来,道:“停车!”
岳小钗盘膝坐在车中,闭目养息,对那传来的喝叫之声,恍如不闻。
萧翎忍不住动了好奇之心,探出车外,向后望去。
只见三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追来,倏忽之间,已追到车后。
萧翎看那三骑快马;都跑得满身大汗,显然是经过一段遥长的跋涉而来。
当先一骑快马离篷车还有一丈左右,马上三人,却突然飞跃而起,人离马鞍,捷如飞鸟,悬空打了一个筋斗,人已越过马车,脚落实地,拦住了马车的去路,右掌一挥,猛向那驾辕的快马头上劈去。
驭车之人,正是那身背单刀的大汉,只见他左手一收缰绳,正在奔行的马车突然一偏,右手长鞭挥处,疾速向那拦路大汉右小臂上抽去。
萧翎仔细看那拦路大汉,竟然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老者,额下留着四五寸长的花白山羊胡子。
只见他身体闪动,陡然间向后退出八尺,避开了大汉一鞭,仍然拦在车前。
萧翎看这几人与飞车相搏的惊人举动,不禁心神向往,忘了害怕。
一只素手,探出车外,抓住了萧翎的右臂,硬把他拉入车中。
萧翎望了岳小钗一眼,道:“姊姊,好看得很,他们动作好快,快得我眼花镣乱,看不清楚。”
岳小钗轻轻叹息一声,道:“这是生与死的恶斗,哪里是好看之事,不许再伸出头去……”
只听车后传来一阵厉喝。怒吼之声,紧接着当的一声大震,似是两件沉重的兵器,撞在了一起。马车的行速,突然减了下来,人喝马嘶,兵刃撞击的声音,交织一片。
岳小钗倚在车栏上,又闭上双目,似是在想着一件沉重的心事,对车外打斗之情,置之不理。
萧翎心中构想出一幅双方相搏的景象,那驰车和随护车后的大汉,正在和追来那三人三骑,动手相搏,车前车后,兵刃飞舞,定然异常壮观,向往之心,油然而生,几次想探出头去看看,但又怕岳小钗生气责怪,强自忍了下来。
陡然间,响起了一声惨痛的马嘶,篷车停了下来。
岳小钗睁动了下双目,重又闭上。
萧翎再也忍不下好奇之心,右手一伸,撩起了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那驾车大汉,已拔出背上单刀,跳了下去,正和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恶斗,那老者身上虽也背有兵刃,却是没有取用,亦宁至季,和那施刀大汉相搏,两人盘旋交错,打的甚是激烈。
萧翎不解武功,只见那大汉单刀翻飞,舞起一片白光,把那老者圈入了一片白光之中。
转头望去,车后的打斗,更是激烈凶险,那随行而来的护车大汉,已拔出背上的判官双笔,这三人都已动了兵刃,一只金丝软鞭,和一个奇形怪状,似刀非刀,似剑非剑之物联手而攻,车后打斗,敌方似是占了优势,软鞭和那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刃,交织成一片光网,已把那使用判官笔的大汉,圈入其中。
再看车中的岳小钗,仍静静坐着不动。
萧翎心中疑云丛生,暗暗忖道:车外打得如此凶恶,岳姊姊却坐着不动,看起来她定是自知武功不行,难以出手帮忙,只好和我一般模样,坐在车中等待了,唉!如是我们这边胜了,那还罢了,如果不幸失败,看这三人来势有如凶神恶煞一般,决计是不会放过我们了。
忖思之间,突然一声暴喝,那手舞单刀的大汉,被那赤手空拳的老者,一掌击在左肩之上,震得轻轻向一边退开,让出一条路,他本是拼命挡那赤手老者,不让他逼近马车,终是武功不敌,中了一掌,敞开了门户。
萧翎看得啊哟一声惊叫,说道:“奇怪呀!”
那使刀大汉甚是剽悍、人被掌力震退,一提气又冲了上来,抡动单刀,挡在车前。
那老者冷笑一声,道:“好啊!你是不想活了。”右掌一招“飞钹撞钟”迎胸拍了过来。
岳小钗突然睁开双目,撩起车帘,一掠车前和车后的打斗形势,低声对萧翎说道:
“奇怪什么?”
萧翎道:“那老者眼看已被那刀光圈起,怎么会忽然败中取胜、打了这位大叔一掌。”原来车后施用判官笔的大汉,在两人联手迫敌之下,形势危险,车后恶战仍然保持着不胜不败之局,车前那使刀大汉,看是占尽优势,却出乎意外的中了那赤手空拳的老者一掌。
岳小钗道:“兄弟不解武事,那自是看不出了。”
突然砰的一声,使刀大汉手中单刀,被那老者右手一掌震得飞了出去。
那老者似是已动杀机,左手随着右掌拍下来,击向那大汉前胸,那大汉先已受伤,身子运转不灵,眼看已无法避开一击,
萧翎吃了一惊,忽觉眼前黑影一闪,岳小钗突然疾飞而出,直向那老者劈出的掌势迎了过去。
这是极快的一瞬,萧翎目不暇接,耳际间已响起了一声闷哼,那气焰万丈的老者,突然踉跄而退,一条左臂软软垂了下去。
岳小钗望了望那使刀大汉一眼,道:“伤的很重吗?”
那使刀大汉面泛愧色,说道:“一些微伤,算不了什么。”
他说的嘴硬,但岳小钗已看出他的伤不轻,虽非致命,眼下也得好好养息一下。一伏身捡起单刀放在车上,低声说道:“你快上车去,休息一下,等一下咱们还得赶路。”
娇躯一闪,向那老者欺去。
那老者左臂“曲池穴”,被岳小钗一击点中,一条左臂,已难再使唤,但他神智仍然清楚,眼看岳小钗攻近身来,右手一挥,拍出一掌。
岳小钗去势如风,招术随势而发,右手五指半屈,本是点向那老者,‘璇玑穴’,见他右掌劈来,中途折势,点向右腕。
那老者被她一击而伤,吃过一次苦头,知她武功高过自己甚多,当下一沉右腕,身子也同时向后退去,准备取下兵刃迎敌,却不料岳小钗那半屈的五指,突然伸直弹了出来,几缕尖厉的指风,急袭而至。
那老者只觉腕上脉穴一麻,全身的劲力,顿然失去,退势一缓,跌倒地上。
就这一刹那间,岳小钗已经近身,右手连挥,点了他四处穴道。
萧翎目睹岳小钗出手克敌的快速手法,心中又是敬慕,又是欢喜,暗道:原来她有这般高强的武功,早先那闭目不闻之状,只不过是不屑和这般人动手罢了……
他这里心念转动之时,岳小钗已飞身车后喝退那手使判官笔的大汉,跃身而上,赤手空拳和两人相搏。
这三人之中,以那老者武功最强,两人眼看为首之人,躺在地上不动,生死不知,心神大乱,岳小钗出手又快,不过四五个回合,已点中两人穴道。
萧翎的心头畅快,高声欢呼道:“姊姊的本领真大!”
岳小钗仰望了两只掠空而过的健鸽一眼,眉宇间隐隐泛起一片愁容,目光注向那使用判官笔的大汉道,“咱们行踪已露,对方不得手,决然不肯罢休……”
萧翎接道:“姊姊武功如此高强,怎的胆子却是甚小!纵然再有人追来,也难挡得姊姊一击。”
岳小钗淡淡一笑,道:“兄弟不知江湖上事,姊姊这点武功,只不过萤火烛光而已,家母武功强我何止十倍,亦是难免身受内伤而死。”
萧翎呆了一呆,道:“云姨是受内伤而死的吗?她几时和人打架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岳小钗吩咐那使用判官笔的大汉,把三个敌人用绳索捆起,再点他们几处穴道,弃置田野之中,再选一匹健马,套上车辕,遥指前面一座高峰说道:“把车驰向那高峰之下。”纵身登上马车。
那大汉心头怀疑,但却不敢多问,扬鞭驱车而行。
岳小钗探手从怀中模出了两粒丹药,交给那闭目养息大汉服下,才轻轻叹息一声,低声对萧翎说道:“家母虽为令尊所救。但她实则生机已绝,内伤沉重……”
萧翎奇道:“云姨在我们家中,连住数月之久,如是早受重伤,岂能活得那么久时间。”
岳小钗道:“家母内功精深,。得令尊相救之后,强行运功稳住伤势,凭仗随身携带的一瓶灵药,保注性命。行动上看去虽和常人无异,其实每日都在忍受着伤势发作之苦,如我能早到两月,或可助她疗治伤势,至少可护她离开府上,访求疗伤名医,因她那时武功已失,孤身一人,实难受长途跋涉之劳,谁想我竟晚到数日,竟成永诀,难再见家母一面。”
萧翎道:“云姨能支持数月不死,何以竟不能多等儿日?”
岳小钗道:“她伤势沉重,全凭药力相助,才保得一口元气不散,灵药用尽之后,已知难生人世,这才写下遗书,悄然躲入那枯井之中死去。”
萧翎想到云姨相待的诸般好处,不禁心头黯然,忍不注流下来两行泪水,长叹一声,说道:“是啦,云姨怕我们知道她死亡之事伤心,故而留下告别的书信,要我们误以为她是有事而去。”
岳小钗道:“除此之外,还有怕为你们招来麻烦。”
萧翎道:“我还有一事,思解不透。”
岳小钗道:“什么事?”
萧翎道:“天涯辽阔,姊姊何以找上了我们家去。”
岳小钗道:“家母早在那丹桂村外,留下暗记指标,只不过无人识得罢了。”
萧翎道:“姊姊在书房之中,看到云姨留下暗记,才知她躲在枯井之中死去吗?”
岳小钗点点头说道:“家母在你书房之中,留下了死亡暗记,并指出藏尸所在,所以我看到那暗记之时失手打碎磁碗。”
她举手拂拭一下滚滚下来的泪水,接道:“家母遗书之中,谈到兄弟,你虽然已得家母传授了上乘内功的坐息之法,但尚未能登堂入室:,尽窥奥秘,如若修为有误,那不但难以扫除你先天中身体缺陷,躲过二十岁的必死关口。且将促成提早死亡,岂不是恩将仇报,才在遗命中要我指点于你,如非家母遣命,纵然你苦苦相求,我也不敢带你同行。”
萧翎道:“为什么?反正我也无法活得多久时光。”
岳小钗道:“来日虽短,总还有五年六载,但你随我而行,那就难以预料了,也许连今天也活不过去。”
忽听一阵急促的喘息之声,传入耳中。
转头望去只见那静坐养息伤势的大汉,满脸胀红,好似一口气吊在了咽喉之中。无法出来一般。
岳小钗扬手一指,点击那大汉后背之上。
只听他长长吁一口气,喘声顿住,脸上胀红,也逐渐的消散开去。
萧翎奇道:“岳姊姊,他怎么了?”
岳小钗道:“运气疗伤,岔了经脉,如非我及时出手助他,点了他岔气的脉穴,今日他纵然不死,也将落得终身残废。”
萧翎一伸舌头,道:“原来练武功,有这么多麻烦。”
但见那大汉缓缓睁开双民道,“多谢姑娘两次搭救。”
岳小钗心中忧苦,淡然一笑,也不答话。
马车中突然间静下来,只有辘辘轮声,划破了山野的沉寂。
不知行了多久,轮声倏然而住,车帘外面响起个粗豪的声音,道:“姑娘,车已难再前行。”
岳小钗一撩车帘,跳下了马车,只见晚霞绚烂,已是太阳下山时分了。
萧翎站起身子,纵目四眺,但见群山起伏,一峰独秀,岭上积雪,在夕阳返照中,一片银装玉琢的世界,不禁心胸一阔,大声笑道:“好一片景色。”
岳小钗看他欢颜不减,全然不知大难当头,心中恻然,暗道:他父母施恩于我,我如不能保得他的性命,纵然活在世上,也是负疚一生。不觉间激起豪憎,打量了四下地势一眼,娇声说道:“咱们弃车而行。”当先向前行去。
萧翎在两个随行大汉的扶持之下,不知不觉,越过了几处山峰。
岳小钗停身在一处悬崖所在,道:“今夜咱们就在此处度过,你们先扫去积雪,我去去就来。”转身一纵,人已到了一丈开外。
萧翎一路上虽是被人扶持而行,但抬腿举步,爬高而上,行来全神贯注,此刻停下,才抽暇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势。
只见停身之处,形势险要异常,一面高峰耸立,峭壁千寻。三面深谷百丈,触目惊心,除了来时一条小径,可子攀登之外,再无可通之路。
目光转动,只见那扶持自己登峰的两个大汉,都在不停喘息,脸上隐见汗水。
萧翎望了两人一眼,说道:“两位大叔贵姓?”
那背刀大汉道:“公子这等称呼,我等可担当不起,承蒙下问,贱名张乾。”
背插判官笔的大汉接道:“兄弟叫何坤,请教世兄大名?”
萧翎笑道:“我叫萧翎。两位大叔是我岳姊姊的什么人?”
张乾轻咳了一声,道:“咱们都是岳姑娘的属下,公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咱们去办!”
萧翎道:“我那岳姊姊是何等人物?”
张乾、何坤,相互望了一眼,齐声说道:“公子还是去问岳姑娘吧!”
岳小钗柔声对萧翎说道:“兄弟,刚才那番搏斗,你是亲眼看到了。”
萧翎道:“是啊!姊姊本领高强,小弟好生羡慕。”
岳小钗道,“这不过是几个马前小卒,强敌高手,即将赶到,他们有灵鸽追踪,今晚只怕是难免一番血战……”
萧翎道:“姊姊不用担心,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小弟虽然不会武功,但却一点也不害怕。”
岳小钗道:“你的胆气不小。”
萧翎道:“纵然没有此事,我也是没得几年好活,姊姊带我广开眼界,早死几日,也值得了。”
岳小钗正色说道:“如非为了兄弟的安全,我也不会选择这样一处险要所在拒敌,你若不肯听话,那也不必跟我走了。”
萧翎急急说道,“谁说我不听话了。”
岳小钗微微一笑道:“这样才好,等会如有强敌追到此处,你且不可乱跳,藏在岩下那块大石之后,如若家母阴灵相佑,咱们今晚能够铲除强敌,就可起程赶路了。”
张乾道:“强敌有灵鸽搜踪,防不胜防,行踪既被他们发现,只怕月兑梢不易,必得先行想出对付那灵鸽的法子才行。”
岳小钗道:“据我推想,他们这一路追踪咱们之首脑人物,今晚当可赶到,只要能除了今夜之敌,近虑即解,纵然他们有灵鸽搜踪,其他之人,也难在三五日内赶到。”
张乾道:“姑娘一向料事如神,那是决错不了。”
何坤道:“属下有一件不解之事,想请示一二。”
岳小钗道:“你说吧!什么事?”
何坤道:“姑娘适才你不许杀戮那三个追踪之人,留下了三条命,岂不是给敌以可索之骇?”
岳小钗道:“杀了三人也无济干事,那不如留下他们活口,代为咱们传播惑敌耳目之讯……”
语音微微一顿,目光转望了张乾。何坤一眼,接道:“为了应付晚上大战,你们此刻也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张乾。何坤齐声道:“姑娘也该养养精神,想来追踪之敌,绝非好与之辈。”
岳小钗仰天长长吁了一口气,低声对萧翎说道:“兄弟,你也好好的睡一觉吧,等一会强敌找到,难免恶斗一场,那时候你再累只怕也难以睡得着啦。”这几句说的柔和异常。关爱之心流露于言词之间。
萧翎只觉她对待自己,忽而关爱柔婉,忽而冷漠难测,对她有些敬爱,又有些害怕,当下闭上双目,坐息养神。
夜幕低垂,荒凉的山野中一片冷寂,几声狼嗥、鸟鸣遥遥传来,增加了不少恐怖之感。
突然间,长啸划空,传入耳际。
萧翎睁开双目望去,只见繁星闪烁,夜色中峰岭耸立,深夜荒山,是这般凄凉。幽沉。
耳际间响起岳小钗娇柔的声音道:“兄弟,敌人已然找来,你快些躲到那大石后面去吧。”
萧翎倒是听话的很,站起身来,向那大岩石后行去,刚行两步,只觉一只滑腻的手掌,抓住自己的右腕,一阵幽香,扑入鼻中,转脸望去,只见岳小钗满脸愁苦,不禁一怔,说道:“姊姊还有事吗?”
岳小钗道:“兄弟,来人武功高强,个个心狠手辣,兄弟虽然尚未成年,又不会武功,但如落入他们手中,肯定准逃伤亡,姊姊拒敌之时,恐怕无能兼顾到你,不论这番打斗如何激烈,兄弟千万不可现身瞧看,只管藏好身子,别让他们瞧见。”
萧翎道:“我记下啦,姊姊放心。”大步行人那岩下大石后面。
岳小钗目注萧翎藏好了身躯,一整脸色,对张乾、何坤说道:“今宵之战,非一般武林同道比武过招相比,是一场生与死的搏斗,你们只管施下毒手,多伤一个敌人,咱们就减少一份危机。”
张乾、何坤齐声应道:“姑娘放心,今宵如不是敌死,便是咱们兄弟横尸……”
突然一阵枭鸣般的怪笑,起自数十丈外,来势奇快,倏然之间,已到了悬崖之下。
岳小钗早已想好了拒敌之策,当下一挥右手,张乾、何坤立时移到预定的方位之上。
三个人依着悬崖的形势,排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拒敌之阵。
岳小钗伸手入怀,一松腰间扣把,抖出一条二指宽窄,四尺八寸长的软剑,缓步行近崖边,左手却探入怀中,模出一把银针,扣在手中。
只听悬崖之下,传上来一个阴沉、苍劲的声音,道:“小贱人,你们已陷入围困之中,有如笼中之鸟,如图作困兽之斗,可别怪老夫手段毒辣了。”
张乾一向对岳小钗敬爱异常,听得有人骂她,不禁大怒,厉声喝道:“兔息子出口伤人,有胆子你上来。”
但听崖下怪笑震耳,一条人影,有如灵猿攀树一般,直向悬崖上面抢来。
原来,来人虽然追踪寻来此地,但因夜色幽暗,不知岳小钗等停身之处,刘故意出言相骂,好叫对方答话,以辨几人停身之位,张萝盏凑皂白,中人之计。
岳小钗看那人抢登悬崖的身法,已知来人武功不弱,她心中杀机乞动,悄立崖边,不动声色,直等那人要登上悬崖,才陡然一扬左腕,一把银针,激射而出。
这一下,距离既近,岳小钗打出银针的腕劲,又极强烈,那人本是万难逃避,却不料来人的武功之高,竟是大出了岳小钗的意料之外,只见他匆忙之中,身子突然一伏,右手斜斜拍出一掌,应变迅快至极,在间不容发之下,避过了岳小钗一把银针。
几支银针掠过他头顶飞过,余下的也为他劈出的掌力震得偏了准头,斜向一侧飞去。
岳小钗心头懔然,暗道:单看他攀登这悬崖和让避金针的快捷身法,显然是一个劲敌……
忽听张乾暴喝一声,紧接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刃相击之声,岳小钗匆匆回头一瞥,只见张乾单刀飞舞,正和一个黑衣人打在一起。
只见那黑衣人手中银光闪闪,使的竟是一对外门兵刃“亮银万字夺”,挂、锁,勾、封,正是张乾所使单刀的克星。
单以兵刃而论,张乾便已居于下风,何况大凡能施这种外门兵刃之人,武功必有独到的造诣。
但张乾却凭着一股凌厉的锐气拼力而战,刀光霍霍,俱都是进手招术,单刀直劈。
横斩,黑衣人竟然丝毫未能占得上风。
这时,何坤防守之处,亦自传来一阵叱吓之声,一个身材枯瘦如竹的秃顶老人,不知何时亦抢上了这片悬崖,以双掌接住了何坤的判官双笔。
这秃顶老人虽是赤手空拳,但三招之间便已将何坤双笔封死,施展的竟是“大鹰爪功”夹杂着“空手入白刃”的小巧功夫,夜色中但见他白须飘飞,武功之高,又远在那黑衣人之上。
就在这刹那之间,强敌已有两人抢上悬崖,岳小钗目光左右转动问,那躲开银针之人,亦己借势飞身扑来。
岳小钗手中长剑一抖,银虹般斜斜飞起,剑光闪动,幻起了朵朵银花,点击而去。
那人日中冷笑一声,双臂暴起,双袖之中,突地闪出了两道乌黑的光圈,竟是一对寒铁所制的“龙虎双环”。
他这对钢环本乃隐在袖中,此刻骤然抖出,但见双环交错,向岳小钗剑上封去。
只听“当”的一声龙吟,环剑相击,火星四溅,岳小钗掌中笔直的剑,寒芒忽然一折,闪电般划向对方握环的双腕。
要知她这柄长剑本是钢中带柔,柔中带钢,这一招的变化,自然大出对方意料之外。
那使环人原想封开对方长剑后,借势抢攻,却不料岳小钗软剑竟能折转,大惊之下,变招已不及,撒手抛环,凌空一个翻身跃下了悬崖,夜色凄迷中,只见一串血珠,随着他身形落下,显然他腕脉间已被划破一道血口。
岳小钗似乎未想到一招便能把强敌逼下悬崖,不禁呆了一呆,就这一怔之间,悬崖下已有一条高大人影闪电般扑了上来,岳小钗手腕一振,本自套在她剑尖的一对钢环,激射而去,直向那高大人影的胸月复之间撞去。
她这一着本无伤人之意,只想借此一击,抢得先机,双环出手,她掌中长剑便已随之点去。
哪知她身形方动,那一双钢环,竟被对方凌厉的掌风反撞回来。
岳小钗心头一惊,急急转身,只听一阵飒飒风声,夜暗中闪起一条疾如灵蛇般的黑影,划空而来,竟是一条奇形蛇头软鞭。
岳小钗掌中软剑一抖,银光流转,以攻制攻。
两人交手三招,岳小钗已觉出来人武功高强,手中软鞭变化诡奇,莫可预测,当下一紧手中软剑,登时寒芒暴张.剑花错落,直罩过去。
原来岳小钗自知今宵之战,宜在速战速决,只要能把今宵追踪而来的强敌首脑,伤在剑下,即可从容月兑身而去,是以,一动上手,立时施展绝学,全力求胜。
但来人武功奇高,一条奇形蛇头鞭,不但变化难测,而且腕力奇大,左荡右扫,挟着呼呼风啸,岳小钗攻势虽然凌厉,但却奈何不了强敌。
凝目望去,只见来人以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手中的蛇头软鞭伸缩点击。怪招百出。
岳小钗心中暗觉怪奇,千方道:此人既然追我而来,武功又如此高强,何以不肯现出他真正面目,难道这其问还有着什么隐秘不成?
忖思之间,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撤手。”只听见当的一声,似是兵刃着地的声音。
岳小钗百忙中回头望去,只见何坤左手中一只判官笔,已被那枯瘦秃顶老人,击落在地上,单余下右手一只判官笔在手,他双笔在握时亦是无法抵敌,此刻只余一笔,更是被迫得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目光转处,只见张乾和那使用亮银万字夺的大汉,激战虽烈,但还暂时保持个不胜不败之局,心下微微一宽,玉臂疾振,连出三记绝招,刹那间,寒光电掣,剑花缤纷,逼得蒙面人连退三步。
这时,那秃顶老人已然连连施下毒手,迫得何坤左闪右避,如以两人武功而论,这何坤本难和这老人搏斗如此之久,但他存了必死之心,虽在生死呼吸之间,仍是牢牢记着不能让强敌冲过,以免岳小钗月复背受敌,是以死命固守方位,不肯退让。但双方武力悬殊,这场恶战,势不均,力不敌,自是难保平衡之局。但何坤心有所专,凭一股坚强意志,竟然支撑了数十个照面之久。
但时间一长,终是难敌,左手兵刃被人拍落之后,更是有着措手不及之感,眼看难以再撑下去,忽听一声清叱,寒芒疾闪,刺了过来。
那枯瘦秃顶老人武功果然了得,黑夜中听风辨器,身子未转,右掌疾挥,拍出一股强猛的内力,一挡剑势,人却向横里跃开数尺。
岳小钗相援一招,解了何坤之危,那蒙面人手中的蛇头软鞭,却借势施展开,直攻过来。
这两人本是打个旗鼓相当,剑术鞭招,各极诡奇,攻拒之间,各有戒心,谁也不敢招数用老,以免应变不及,伤在对方手中。
是以,长剑软鞭上的凌厉招数,都未施用出来,但岳小钗分心旁顾,援救何坤一剑,那蒙面人却借机挥开软鞭,但闻啸风盈耳,顶端处的蛇口,也突然张开,发出一种鸣呜的怪叫之声。
岳小钗那柄软剑。四尺八寸,但那蒙面人手中的蛇头软鞭。却足足有七尺长短,抡展开来,方圆丈余之内。尽都是纵横的鞭影,盈耳的怪啸,此刻他抢得先机,蛇头软鞭的威势,更见强猛。
岳小钗全力挥舞长剑,在重重鞭影中,展开反击,但见剑气漫展,破围而出,不到十合,已把劣势稳住。
只听那蒙面人叹息一声,道:“岳家剑果然是名不虚传……”声音陡然顿住,似是霍然记起了什么重要之事。
岳小钗精神一振,长剑忽的一招“冰河开冻”,剑身震颤之间,幻起三朵剑花,分袭向那蒙面人三处大穴。
这一剑去势迅辣,那蒙面大汉,只觉岳小钗刺来的剑势,若点若劈,手中的蛇头软鞭,亦被岳小钗的剑势封出了门户之外,空有七尺兵刃,难以收回封架,匆忙中仰身倒卧,施展出铁板桥的功夫,才算把一剑避开。
岳小钗一剑得手,抢回主动,哪还容得强敌有还手的机会,剑招如急瀑狂流,绵绵而出,刹那间寒芒电转,环绕在那蒙面人的身上,迫得那蒙面人手忙脚乱,借那臂挥腿弹之力,全身有如风车一般,轮转不息,岳小钗连攻十几剑,竟然未能伤得了他。
岳小钗闪转错落的剑花,密如飘云落英,虽然未能伤得那蒙面人,但蒙面人也无法突破那绵密不绝的剑光而出。
那蒙面人又勉强支撑一阵,突然松手丢了蛇头长鞭,右手探入怀中,模出了一把匕首,大喝一声,匕首连挥,青光闪展,封开长剑,挺身站了起来。
岳小钗剑势一紧,不让他冲入剑圈,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彼此为敌,何以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我已数度剑下留情,如若再不肯现出真正面目.可不要怪我手下毒辣了。”
原来,岳小钗已从来人声音和招术手法之上,隐隐觉出此人和自己十分熟悉,只是还没有把握,不便出言揭穿。
那蒙面人一面挥动手中匕首封架长剑,一面想捡回地上的蛇头软鞭,但因岳小钗剑势迅快,竟是无法分神捡起软鞭。
两人又相搏了几招,场中情势;又起了变化,只听一声闷哼,何坤身躯摇了几摇,跌坐在地上。
原来,岳小钗助他一剑,逼退枯瘦秃顶老人,何坤借机捡起判官双笔,笔在手,精神为之一振,又和那秃顶老人动起手来。
两人武功相去甚远,何坤凭仗一股锐利之气,前几招,倒也打的有声有色,双笔交错攻出,寒芒点点。但五招一过,又被那枯瘦秃顶的老人抢回了主动,左掌一晃,引开何坤双笔,右掌抵隙击去,正中何坤肩头。
这一掌落势甚重,何坤拿桩不稳,跌在地上,一条左臂,也为之麻木难抬,左手中判官笔随着跌坐在地上的身躯,落在地上。
岳小钗回目一瞥,只见那枯瘦秃顶老人正自扬起左掌,劈了下去。
纵然此刻,岳小钗没有强敌缠斗,形势上也来不及出手抢救。
突然间响起一声大喝,何坤忽然扬起右手判官笔,投掷了出去。
他在生死交关之下,奋尽余力,投出一笔,去势劲道甚强,那秃顶老人眼看敌人即将毙命掌下,心中欢喜,不料何坤竟把兵刃当作暗器,投掷了出去,不禁一呆。
就这一缓工夫,岳小钗左手已探入怀中,模出了一把银针,扬腕打出。
岳小钗忽觉剑上压力大减,耳际响起了一个细微但却十分清晰的声音,道:“快去救人。”
岳小钗听声辨向,已知是那蒙面人所发,当下无暇多想,陡然一跃,长剑闪闪,直向秃顶老人刺去。
那秃顶老人匆忙中闪过何坤投来一笔,却不料岳小钗一蓬银针,衔接而来,数量又多,在这等夜暗之间,闪避甚是不易,只觉右肩左臂,微微一痛,中了两枚银针,不禁一惊,心神未定,岳小钗的剑热,已接踵而至。
此人武功果是不凡,虽然中了暗器,心神仍是不乱,疾向旁侧移开,进过一剑,岳小钗身随剑至,飞起一脚,踢中那秃顶老人的小月复。
夜色中响起了一声惨叫,那秃顶枯瘦老人的身躯飞了起来,摔下悬崖。
陡然间金刃劈风,一条蛇形软鞭,笔直点了过来。
岳小钗回手一剑,挡开寝鞭,抖腕一剑刺了过去。
只听那细微的声音,重又传入过来卜道:“快去助张乾,杀了那人,不可留活口。”
软鞭一收,留下一个空隙。
岳小钗听他直叫出张乾的名字,已知猜测不错,长剑一抡“起凤腾蛟”,从那重重的鞭影之中,穿了过去,直向那使用亮银万字夺的大汉冲去。
剑风破空,夜色中闪起了一道银虹。
张乾和那大汉相搏,虽然武功稍逊一筹,但他却存了拼命之心,每当形势危迫,将要落败之际,索性放开门户,不计自身安危,却疾出一刀,刺向那大汉要害,如那人不肯回手救招,纵然把张乾伤毙在“亮银万字夺”下,自己不死亦将重伤。
那人占尽优势,胜算在握,伤毙对手,只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自是不肯甘冒性命之险,和他死拼,只好回招相救,这一来,无疑给了张乾缓手之机,两人廖战四五十合,张乾舍命连走两次险招,才保得一个勉强不败之局。
岳小钗剑去如风,那大汉听得兵刃破风而来,一夺逼开张乾,回手一招“力屏南天”,亮银夺舞起银光护住了身子,挡开岳小钗刺来的一剑。岳小钗人剑并至,剑势被他封开,左手却疾快地拍出一掌,右脚同时飞出踢了过去。
那大汉身躯横移,竟然把一掌一脚,同时避开。
转眼见那蒙面人握着蛇头软鞭不动,心中疑云顿起,大声喝道:“刘香主……”
蒙面人冷笑一声,接道:“怎么样,你动了疑心吗?”
岳小钗剑势一紧,连攻三招,那大汉被迫的手忙脚乱哪还有暇讲话,只听那蒙面人冷漠地喝道:“可惜你知道晚一些了。”
那大汉眼见大势已去,斗志尽失,岳小钗剑招何等凌厉,他纵然全心全意的出手抵拒,也是招架不住,何况这等心神不宁,一个失神,左臂中剑,鲜血泉涌而出。岳小钗反手一掌拍在他背心之上。
这一剑一掌,虽不足以制命,但已重伤难支,身子摇了几摇,倒在地上。
只听那蒙面人道:“此人已窥破我的行藏,留不得活口。”
张乾提刀站在一侧,应声踏上一步,手起刀落,生生把那人斩作两断,飞起一脚,把尸体踢下悬崖。
岳小钗回身对那蒙面人欠身一礼,道:“多谢相助之恩。”
蒙面人扯下脸上黑纱,长长一叹,沉声说道:“岳姑娘可还识得我吗?”
星辉雪光之下,只见那人长髯飘风,方面阔口,左颊之上,有条很深的刀疤。
岳小钗道:“果然是刘老前辈,晚辈适才已然由老前辈鞭法之上,猜想出来……”
那人举手模一下脸上的刀疤,接道:“老前辈这称呼在下如何敢当,姑娘如不见弃,就直呼在下的名字。”
张乾忽然抛了手中单刀,直奔过来,说道:“文奇兄,咱们十几年没见面啦。”
遥闻何坤喊道:“一别十余年,想不到今宵能在这荒山之中相见。”他受伤不轻,站起了身子,却是不能奔行。
刘文奇轻轻地叹息一声,道:“两个小声一些,此时此情,实宜小心些好。”
岳小钗目光一转,沉声说道、:“今宵承你相救,我们感激不尽。”微微一顿,又道:“你在神风帮中的身份,似是不低。”
刘文奇道:“现为神风坛下香主。”
岳小钗道:“昔年家母把你逐出门下,你能不记旧恶,相助我们……”
刘文奇肃然接道:“姑娘不用再提昔年之事,那完全是在下之错,如论在犯戒律,实该一死才对,令堂眷念故旧,不忍让我饮血剑下,那已是天高地厚的恩情了……”
他仰脸望望天色,接道:“在下别后情长,一言难尽,目下情势紧张,势难向姑娘重叙往事,还望原有。”说罢抱拳一礼。
岳小钗叹道:“家母不幸仙逝,昔年旧事,已成过去,你离开岳家已经十易寒暑,那是不用对我这般行礼了。”
刘文奇道:“如非昔年令堂那宽宏大量,在下哪里还有命在。”语声一顿,急急接道:“目下情势不同,寸阴如金,这些琐碎旧事,无暇多谈,而且我也难在此地多留,还有几件重要之事,告诉姑娘。”
岳小钗理一下山风吹乱的秀发,说道:“什么事?”
刘文奇道:“据在下所知,除了神风帮外,还有数起武林高手,追踪姑娘而来。”
岳小钗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刘文奇接道:“姑娘虽已尽得主母剑学真传,但一人之力。只怕也难拒数路高手围攻,那必须早作安排才好……”目光转动,四外打量一下,压低了声音接道:“今天日落时分,在下接得灵鸽传偷,神风帮主,要带着坛下四大护法高手,亲身赶来,显然对此事重视异常……”
岳小钗一直凝神静听,不插一言。
刘文奇轻轻咳了一声,道:“泄露帮中之密,要受神蛇噬体之苦,但回念主母恩情,在下也只有冒此奇险了……”
张乾突然插嘴接道:“神风帮崛起江湖,不过十几年的时光,但声名却已大噪江湖。
不知那神风帮主,是何等佯的人物?”
刘文奇道:“说来惭愧得很,兄弟虽已入帮十年,也曾为帮中尽了很多心力,但却未见过神风帮主之面,但那坛前四大护法,却是个个身负绝技。唉!如若神风帮主果然亲身赶来,只怕在下实无能相助了……”
突然一声尖厉长啸,遥遥传了过来。
刘文奇脸色一变,但他仍然强自镇静他说道:“神风帮中灵鸽追踪之术,冠绝当代武林,姑娘如想避开追踪,必需先得设法逃避过那灵鸽之目……”目光突然转到张乾脸”,接道:“张兄,请给兄弟一刀,我要走了。”
张乾怔了一怔,道:“干什么?”
岳小钗玉腕一振,长剑疾飞而出。
寒芒一闪,划破了刘文奇的左臂,一股鲜血,疾涌而出,岳小钗收了长剑,一皱眉头。道:“可是重了一些吗?”
刘文奇回顾了左臂的伤势一眼,道:“伤的太轻;也无法瞒得过他们的双目,姑娘珍重,在下告别了。”突然纵身一跃,疾奔而去。
岳小钗望着刘文奇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仰首望着满天繁星,陷入了忧郁的沉思之中。
张乾。何坤呆呆的站在一侧,不敢出声惊扰了她。
两人都知道岳小钗每遇上犹豫难决之事,必然是这副神情,仰脸望天沉思不语。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岳小钗才似突然下了决心,目光一转,投注到何坤的身上,问道:“你伤势如何?”
何坤道:“经这一阵休息,已稍觉好转。”
岳小钗道:“可能赶得路吗?”
何坤一咬牙齿道:“赶得。”
岳小钗探手入怀,模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药丸,道:“好!你服下这两粒丹丸、咱们就走。”
何坤接过丹丸服下,闭目运气调息。
岳小钗盘好软剑,缓步向那突岩下大石后面走去。
只见萧翎背依大石而坐,闭着双目,正在打坐运息,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兄弟。”
萧翎睁开双目,望了岳小钗一眼,笑道:“那些人可都被姊姊打跑了吗?”
岳小钗道:“都打跑啦,刚才打斗之时,你可害怕?”
萧翎道:“我隐在石后一角偷瞧,见姊姊武功高强,把那人打的摔下悬崖之后,我就未再看啦。”
岳小钗道:“你在家中;养尊处优,岂不胜过这等凶险、苦难的日子?”
萧翎起身笑道:“我党着很好玩,一点也不觉苦。”
岳小钗看他全身微微抖动,显是体质娇弱,难以和这等严寒抗拒,心中微生惜怜,伸过玉掌,握住他双手,说道:“你冷吗?”
萧翎道:“手脚有些寒冷。”
岳小钗道:“咱们要即刻登程连夜赶路。”
萧翎道:“那很好,跑跑路也可以暖和一些。”
岳小钗道:“山道崎岖,积雪掩径,纵是身有武功之人,走起来,也是十分困难,你如何能够行得,我要那张乾背着你走如何?”
萧翎自知实难行这崎岖山道,强不得嘴,当下默然不语。
岳小钗解下腰间绢带,把萧翎绑在张乾身上,低声说道:“兄弟,不要怕,什么事都有姊姊。”
萧翎点点头,道:“我这样大了,哪里还会害怕。”
岳小钗口中虽然慰藉萧翎,但心中却是满怀愁苦,此段行程,危险艰苦,实是生死难卜。
何坤已运息完毕,睁开双民看了一下眼前形势,说道:“张兄,兄弟给你开路。”
岳小钗道:“你们跟我身后,好好的保护萧公子。”当先举步行去。
何坤双手握笔,紧随在张乾身后而行,他虽经过一番调息,又服用过岳小钗两粒灵丹,但伤处仍然隐隐作痛,甚感不便。
岳小钗轻功绝伦,虽在这大雪封掩的山径之上,亦可放腿而行,但因张乾背负萧翎,何坤掌伤未复,只好放缓脚步、等候两人。
萧翎伏在张乾背上,转目四顾,只见四周一片夜色,隐隐间,耸立着大雪弥漫的山峰,这等景色,凄凉、豪壮,生平从未见过,虽觉寒风拂面如刀,仍是不减济览之兴。
岳小钗当先带路,下得悬崖,折向一条山谷之中行去。
张乾素知她聪明过人,一举一动,都有作用,也不开口多问。
谷中风势大减,不似峰上那等寒冷,岳小钗行了一段,忽然停,绕行奔走,在那白雪地上,印满脚印痕迹。
萧翎看的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道:“姊姊,你在做什么?”
岳小钗道:“扰乱敌人的耳目。”
萧翎微一付思,道:“我明白啦,你要留下很多缭乱的脚印,使那些追踪咱们的人,无法找出咱们去向。”
岳小钗道:“大雪封山,行趾所经,那是难免留下痕迹,留下这些脚印,也不过使追踪之人耳目受惑罢了。想摆月兑敌人的迫踪,很难办到。”
几人又行了一阵,岳小钗突然停下,就道旁削下两根竹竿道:“你们在此休息片刻。”转过身子,原路而回,沿途上手不停挥的毁去了几人留的足迹,足足有里许之遥,然后左右双手各握了一支竹竿,借两个竹竿支撑之力,悬空而行,这两根竹竿长都在一丈之上,一收一跃,就是两三丈远。
萧翎见她遥遥行来,一起一伏,有如凌空滑翔而至,片刻之间,已回到停身之处,双腕振处、两根价竿划起一阵啸风之声,飞了出去,萧翎心神向往,不禁一叹。
岳小钗道:“兄弟,你叹什么气?”
萧翎道:“姊姊这么大本领,实叫人羡慕得很。”
岳小钗笑道:“你如肯用心学习,凭你的才智,禀赋,日后成就,超过于我,那也不是难事,”
萧翎叹息一声,道:“可惜我活不过二十岁;有负姊姊的厚望了。”心头黯然,缓缓垂下头去。
岳小钗心中一动,暗暗忖道:母亲遗书之上,再三提示于我,他生具绝症,二脉三穴闭塞不通,行血难以畅通全身,虽得母亲授于太乙气功,但在根基未奠之前,不能忧伤过甚,亦不能太过欢乐,大哭大笑,都有生命之险。当下低声劝慰道:“兄弟不用担心,只要你肯听姊姊的话,别说二十岁,活上一百岁,也非难事……”
她脸色突然间转变得十分严肃,缓缓接道:“但你如不肯听我的话,那不但难以活过二十岁,也有负你云姨一番苦心。”
萧翎若有所悟他说道:“我也可以练武功吗?”
岳小钗暗暗忖道:此时此情,必须先要激起他向上的雄心,以坚他求生的意志。微微一笑,说道:“不错,我娘的遗书之上,再三提到你的骨格才智,都是上上之选,只要你肯用心的去学,不难成就一身绝技。”
萧翎双目眨动了两下,脸上飞扬起一片欢愉之情。
张乾、何坤经过这一阵调息之后,精神大见好转,岳小钗目光一掠两人,低声说道:
“你们两人的伤势好些吗?能否攀登峭壁?”
张乾、何坤齐声应道:“不碍事了。”
岳小钗道:“好!咱们走!”转身向一座峭壁上面爬去。
张乾、何坤都是久走江湖之人,阅历甚是丰富,但岳小钗这等举动,却使两人大觉困惑,暗暗想道:她带我等进入山谷,以避敌踪,怎的忽然又要攀登山壁?
两人心中虽然觉着怀疑,但却是不敢多问,紧随岳小钗身后,向上攀去。
千寻峭壁,加上大雪的封遮,攀登起来,甚是不易,岳小钗轻功卓绝,行起来还不觉出困难,但张乾身负萧翎,何坤伤势未愈,行来更是困苦万状,举步维艰,爬上峰顶,已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这座峰顶,只不过三四丈方圆大小,生满了嶙峋怪石,但大都被峰上积雪掩去。
岳小钗选择了一处避风所在,拨开积雪,说道:“兄弟,高山寒夜,你身体又极虚弱,披上这衣服吧!”说话之间,取出一件十分柔软的衣服,披在萧翎的身上。
萧翎伸手模模披在身上的衣服柔软如棉,但却单薄异常,也不知是何物做成,心头大是感激,说道:“姊姊待我真好。”
岳小钗微微一笑,目光扫掠过张乾、何坤,说道:“你们也借机会好好运气调息一下,也许天亮之后,还要有一番恶战……”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上有灵鸽搜寻,下有强敌追踪,咱们势难远走,眼下之策,只有暂时避开强敌锐锋。此峰独秀群山,形势险要,纵然被敌人发现,亦可凭险相拒。
如能侥幸出敌意料之外,诱敌远去,那是最好不过,否则,据高俯瞰,查敌来势,再定退敌之策。”
何坤道:“姑娘料事如神,我等向来佩服。”
岳小钗仰脸望天,缓缓说道:“来敌除了神风帮外.还有甚多高手,咱们必需设法挑起他们自相残杀、火拼,才能坐收渔利,藉机遁身。”
张乾、何坤,虽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但两人一向不善心机,想不出拒敌之策,只好默不作声。
寒夜漫漫,风雪中更见遥长,萧翎紧依岳小钗身旁而坐,依照着云姑传授的打坐之法,运气调息。他虽不知云姑传授的乃武林中上乘太乙气功,但却隐隐觉到,每日经过一阵坐息之后,御寒之力,就增强甚多,为了抗拒严寒的侵袭,全神贯注在运功之上,心神集中,事半功倍,竟然大有进境。
岳小钗冷眼旁观,看他调元运息,渐入忘我之境,心中暗喜,似这般情势发展,不出一年,萧翎当可度过险恶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