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吕大镖头吕刚,这时吕刚、不但形色紧张焦惶,更是喘得有如牛哮,看光景,差不离就把一颗心从嘴里迸跳出来,满下巴的络腮胡子全在抖颤。
管瑶仙迎上几步,没好气的道:
“瞧你这副德性,火烧着尾巴啦?”
吕刚手指前头,吁吁直喘:
“二小姐,请赶快过去……是那些阴魂不散的东西找上门来了……”
眉梢子一挑,管瑶仙道:
“话说清楚点,是谁找上门来?”
吕刚慌乱的道:
“就是那几个泼狐呀,他们一共来了八个人,业已进了镖局大门,指名叫阵,总镖头打发我来急请二小姐,他自己则先顶了上去……”
脸蛋上是一片阴冷,管瑶仙道:
“‘无影四狐,?”
连连点头,吕刚急切的道:
“就是他们,而且眼下不止是这四条泼狐,显然还另外请得帮手;二小姐,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一趟他们模上了门,断断乎未存好心,二小姐千万谨慎才是!”
瞟了身边的君不悔一眼,管瑶仙心想来得正巧,她先前不知能否留住君不悔——甚至没有把握将君不悔留到“无影四狐”现身以后,这个令她坐蜡的问题,却由“无影四狐”替她解决了,如果近忧一去,何需远虑?只要君不悔肯为她担待……
咧咧嘴,君不悔道:
“他们可来得真快,二小姐。”
管瑶仙低声道:
“愿意帮我们这个忙不?”
君不悔卷起袍袖,提高嗓门:
“二小姐见外了,‘飞云镖局’的事,也就是我君某人的事,能之所及,决无反顾!”
管瑶仙欣慰的道:
“我知道可以指望你,君不悔,我们走!”
镖局的照门墙之后,便是宽广的前庭,青石铺砌的地面上积雪方除,虽然仍有些滑湿,却极其清爽;一字排开的八个人中,四位是“无影四狐”的原班人马,外加一个狄元,其他三位,一个是年约六旬,瘦小枯干的秃顶老头,这小老头顶上无毛,颔下却蓄有一撮黄焦焦的山羊胡子;另两个穿着相同,面貌酷肖,一样的书生打扮,一样的英挺俊逸,二人面露微笑的站在那儿,还真有点玉树临风的味道。
飞云镖局这边,早已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管亮德为首峙立于前,那胡英、彭季康,与另外三位镖师则散开左右,二十多名趟子手亦执棒抡刀的围成一个半圆,打眼一看,确是剑拔弯张,随时都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管瑶仙与君不悔、吕刚等匆匆赶到,管二小姐一见那“无影四狐”及狄元,先就上了三分心火,心火一升,风眼中便透了红:
“很好,你们来得正好,就算你们不来,我也要天涯海角去找寻你们,彻底了结这一笔帐!”
“魔狐”狄清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大马金刀的道:
“所以我们自己识趣,不劳姑娘你长途跋涉,便通通为你送上门来了!”
管瑶仙的眼皮抽动不停,她错着牙道:
“亏你们‘无影四狐’也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却手段卑劣,行为下流,没有一丁一点能以配合你们声望的修养与气度,你们的确只是四条狐,四条残凶又婬邪的恶狐!”
狄清面不改色,冷冷的道:
“管瑶仙,我要早知你是如此泼悍刁钻,狡诈多诡,前些日便不会轻饶了你,我一念慈悲,却留下你这个祸患,更拿一张尖嘴利舌来冲撞于我,你道你眼下就笃定得以保全?”
管瑶仙略现激动的道:
“得了罢,你一念慈悲!你是起的什么心?打的什么谱?你不是要轻饶我,你是要黑心肝的糟蹋我,羞辱我,叫我生生世世不能翻身,狄清,我管瑶仙是什么人?岂容你这个形似恶鬼的弟弟横加暴虐?”
大吼如雷,那狄元气冲斗牛的叫着:
“你这个尖酸刻薄的臭娘们,你给我小心说话!他娘我形似恶鬼,你自认长得像朵花?哦呸,你纯是在自我陶醉,在臭美……”
管瑶仙不屑的道:
“至少,不是我先找上你吧?”
狄元暴跳起来:
“好贱人,我现在就宰了你!”
君不悔斜身横阻向前,向狄元诚心诚意的作了一揖:
“狄二爷,又数日未见了,二爷该不会忘记我吧?”
猛往后退,狄元吸了口气,却咬牙切齿的道:
“忘不了,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出你来,今日来此,‘飞云镖局’的过节为次,找你才算正题!”
君不悔故意轻松潇洒状:
“但愿狄二爷你这一次不要再做错事。”
狄元愤怒的道:
“这一遭,我包你消散不了!”
这时,管亮德才又有功夫插话:
“各位朋友,相信各位今番到来,不只是为了相互谩骂,空逞口舌之能而至,必是有所示教吧?”
狄清微微昂起脸孔,淡漠的道:
“你用诡计戏弄我们,使我们白耗心思,枉费力气,落了个笑话,赚了个丢脸,半分好处未得,如此失颜的事,我们承受不起,这是我们前来的原因之一;你妹子伙同镖局的人暗算我二弟,将他狙杀成伤,如此怨隙岂可不报?这是我们前来的原因之二;有此二端;想已足够解释我们的目的了!”
管亮德斗然间气得混身哆嚏,面容充血,他禁不住昂烈的吼叫起来:
“狄清,你这算什么驴话?简直就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完全蛮不讲理!我们保的镖,护的货,于你有何相干?你不自省强取豪夺的不是,没想到你反倒怪罪起我们来;难道说我们就该由你抢、任你劫、受你们宰割?我们就通通该死?而你意图将我妹子强配予你二弟,我妹子不从,你们竟丧尽天良打算施暴于她,幸有君不悔冒死搭救,方免于难,莫不成我们抗拒凌辱,抵挡婬恶也叫错了!”
狄清沉缓的道:
“但凡冲撞了我们,便没有道理可言,姓管的,你不错,谁错?”
管亮德狂笑如啸:
“好,好,好,今天我才算见识过什么叫霸道,什么叫蛮横,什么叫张狂!狄清,哪怕你是阎王老子,不碎金刚,我也要和你豁上!”
狄清阴森的道:
“我们原就是为这个来的!”
管瑶仙尖锐的接口道:
“大哥,这几头邪狐也是人肉做的,我更不相信他们能多一条命,随他们想怎么办,我们全接着!”
手指遥遥点了点管瑶仙,狄清寒着脸道:
“贱人,今天你是第一个逃不掉,我要不在你身上找回我二弟丢失的面子,我这个狄字便反过来写!”
君不悔忽然冒出话来:
“狄二爷脸上只是挨了小小一刀,面子尚不算完全丢失……”
两眼定定的瞪着君不悔,狄清深长的呼吸,借以缓和心肺间那股沸荡的怒气,抑制着腔调的激动,以至发出的声音别扭得古怪:
“只是挨了小小的一刀?好极了,那一刀想就是你的赐予?”
君不悔竟有点难为情的说:
“不敢说赐予,狄大爷,双方过手交锋,刀枪无眼,我一时不曾留神,狄二爷的脸盘上已多了一条口子,但伤口不深,只是那么一小条……,,笑得有如狼曝、狄清拉长着嗓门:
“不错,只是那么一小条……”
那秃头干瘦的小老儿似乎已经不耐烦了,别看他个头瘦小,说话的音量却来得很大:
“老狄,咱们已来了这一会,却尽在磨弄嘴皮子,你受得了,我忍不住,废话少说,且将主题给他点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狄清对这糟老头子竟然出奇的恭顺,他微微哈腰道:“是,顾老吩咐,敢不遵命?
我这就拿言词过去——”
一个称“老狄”,一个叫“顾老”,同样一个“老”字,上下秩序这么一颠转,尊卑立分,意义也就完全不一样啦,显见姓狄的在身份上是要比姓顾的低了那么一头!
“无影四狐”也有畏惧之人——此位来头是不小!
管瑶似像是吃了狼心豹胆,任什么全不论了;她怒望着那枯干老头,声声冷笑:
“既然敢于为虎作怅,助纣为虐,便不妨丢下个姓名来,老头子,你那道号该不是关起门儿嚷给自己听的吧?”
狄清神色一变,叱道:
“贱人大胆,你可知顾老是谁?岂容你随口讥嘲?”
一撇嘴,管瑶仙道:
“他又会是谁?和你们窝在一道的角儿还有什么好人?”
洪亮的大笑着,干瘦老者摆了摆手:
“这丫头唇舌如刀,又尖又利,却是颇具胆量,老狄,不分亲疏敌我,自来我就欣赏有胆量的人,这种人做鬼也不会做个窝囊鬼!”
狄清陪着干笑一声:
“顾老见解精辟,说得极是……”
黄浊浊的两只老眼往上一翻,瘦老头又对着管瑶仙道:
“你方才不是叫我放个名姓下来么?好,我就向丫头你报上万儿啦,我姓顾,叫顾乞,呵呵,那乞仍是乞丐的乞,江湖上的老少朋友习惯称我“聚魂刀”,“聚魂刀”顾乞就是我老头子!”
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真是一点也不错,顾乞的万子一出口,管家兄妹就好像中了魔,见了鬼,被人下了咒一样形态大变,容颜立转惨淡,而“克嘟”一声脆响传来,大缥师吕刚在震惊之下,居然把那柄三十斤沉的利斧也吓月兑了手!
君不悔迷惑的瞧着管家兄妹,目光又移向散立周遭的各位镖师——老天,那一张张的面孔俱无人色,模样都让恐惧浸透泡软了。
眼珠子再转到顾乞脸上,顾乞手持山羊胡子,正在那边厢朝他颔首微笑,笑得挺温和慈祥:
“老弟,我看你对我顾乞这个名姓,似乎没什么特殊感觉?”
君不悔愕然道:
“不就是个人的名姓么,我为什么要有特殊的感觉?”
管瑶仙这时才像返回魂来,她悄悄靠近君不悔,唇角在不受控制的颤动:
“这顾乞……是天下最最有名的六把刀之一……又称‘绝一闪’,他这把刀,据传闻也是沾血最多的一把刀,你可要小心……”
君不悔哺哺念着:
“‘绝一闪’?”
顾乞闲闲笑道:
“是的,绝一闪,意思是说,刀光一闪,万事断绝,当然其中也包括人的性命,而尤以敌人的性命最是可虑。”
端详着这“绝一闪”,君不悔不大相信的道:
“就凭你这个三根筋吊着脖子,两只卵蛋掐个鸟的糟老头?”
顾乞不温不怒的道:
“人不可貌相啊,老弟。”
暗里惊出一身冷汗,管瑶仙低促的道:
“千万不要激怒他,君不悔,这个人不同于‘十三人狼’,甚至不同于‘无影四狐’,他是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谈笑问便能取人首级……”
君不悔吞了口唾沫:
“看外表倒是看不出来……”
顾乞不再多说,冲着狄清努努嘴,于是,狄清又是一躬身,面向管亮德:
“姓管的,你伸长耳朵听清楚了,我们来此的原由业已说明,本来是打算一朝面便开宰的,没那么些罗咦可讲,但顾老却偏有悲天悯人的心怀,特为你们留下一条路走--若是依了我们两件事,你们大多数人即可保命!”
管亮德在知悉顾乞的底蕴之后,已是斗志大减,锐气立挫,他显得相当软弱的道:
“哪两件事?狄清,你也不能过于强人所难……”
狄清大刺刺道:
“其一,赔偿我们颜面损失五万两现银,其二,将这混小子交给我们带走,他必须为伤害我二弟及残杀我两名手下付出代价!”
又是五万两银子——这“无影四狐”与那“十三人狼”倒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开出的价码竟是同一个数目;管亮德挣扎着道。
“五万两现银!狄清,你亦未免太过心狠手辣,我们一间小小的镖局,从哪里去积攒这么一笔巨金?只怕连人卖给你都凑不齐……”
管瑶仙也愤恨的道:
“你们的颜面就是那么值钱?然则我们所受的损失与委屈又去找谁算?”
冷凄凄的一笑,狄清道。
“这是列位自家的事,我管不了这么多;五万两银子少一文也不行,两桩要求缺一样我们便宰人,统统宰光,鸡犬不留!”
管瑶仙面容铁青,挑眉瞑目:
“狄清,你真以为吃定了?”
连忙对妹子抛使眼色,管亮德已是怯意更浓:
“狄清,既然你们有心给我等留一条退路,这条路总要我们走得下去才行,若是此路通天,又叫我们如何攀升?离谱大远的事,并非我们不从,乃是办不到啊……”
狄清表情僵硬,语气也和表情一样僵硬:
“这不是买卖青菜豆腐,作兴讨价远价,姓管的,不献银子便纳命,你看哪样合适就挑哪样,我懒得跟你黏缠!”
用衣袖擦了擦额门上的冷汗,管亮德哭丧着面孔:
“可是……我们的确凑不出这许多……”
猴头猴脑的“鬼狼”黎在先开腔了:
“管亮德,你不用在我们面前哭穷,这五万银子的价码我们可不是乱开的;‘飞云镖局’生意做得不错,太平日子也过足了,家当十分的厚实,这些年来很积存了几文,五万两银子对你而言,就不算九牛一毛吧,也绝对难为不了你,若再要推三阻四,姓管的你就不上路啦!”
管亮德闪闪烁烁的将目光投向自己妹子,意思是要管瑶仙替他拿个主意,管瑶仙真正感到困扰的不是这几万两银子的事,她在琢磨,轮到君不悔头上那个难题又该如何处置?总不能让君不悔活生生的跳进这座兽坑啊!
偷窥着妹子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管亮德心里发急,益加沉不住气了:
“妹子,你看这笔数目……”
管瑶仙没有回答兄长的话,径自向狄清道:
“五万银子我们给,狄清,不但给你们五万两,我再另加三万两,合共是八万两现银--只求你们放过君不悔!”
管亮德一阵肉痛,冷汗涔涔,几乎是在申吟:
“妹子……你疯了?八万银子,那可是八万两银子啊,你这样搞岂不是要我们倾家荡产!”
管瑶仙坚定的道:
“我说了就算数;大哥,钱财乃身外之物,舍尽了还能再赚回来,一条人命断送进去便再也找不回同样的一条命了,大哥,生命是无价的!”
感到一阵虚软袭来,管亮德脚步踉跄,双眼泛黑,要不是他身后的胡英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这位“飞云镖局”的总镖头只怕就待一坐到地上!
管瑶仙望着狄清,沉声道:
“怎么说!”
八万银子是一笔极为诱人的数目,有多少人家劳碌终生赚不到八万两,稍微俭省点,这笔银子足可渡过半世啦。
但是狄清虽然心动,却也不敢擅作主张,这里还有一位比他份量更重的角儿在呢,他陪着笑问顾乞:
“顾老,你的意思是?”
顾乞慢条斯理,皮里阳秋的笑了笑:
“只多出区区三万两银子,老狄,你二弟脸上那一刀就算了?你两个手下便把性命白赔了?方才管姑娘还说了人命是无价的哩,你却算得好便宜。”
狄清老脸一热。赶忙躬身道:
“我哪会有这种想法?只是因为不敢擅专,才向顾老请示卓见,顾老怎么决定,我兄弟必然遵从……”
顾乞安闲自若的道:
“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决定了,老狄。”
狄清尴尬的打了个哈哈:
“是,是,顾老是说。不该用三万两银子来抵消那小辈的罪孽——”
顾乞平淡的道:
“一点不错,老狄,你也不动动脑筋多想想,只为了三万银子,便将漫天的血债一笔勾消,你那两个手下不会说话,你二弟可还活生生的摆在眼前,他心里又会是个什么滋味?往后,叫人提起来,说你老狄只认银子不认亲,得几文钱财便不管别人死活,一朝背上这个名誉,你还打谱往下混?”
狄清干笑道:
“其实我也只是嘴里说说,一切还得听从顾老裁示。”
那一头,紧板着一张丑脸狄元出声道:
“哥,顾老这不是裁示下来啦?”
狄清银子没赚到,却赚了个老大没趣,一腔怨气便发向管瑶仙头上;他恶狠狠的拉大嗓门,像在和谁吵架:
“管丫头,你休想拿几文钱来打动人心,别说三万两银子,便三十万两银子亦买不回那泼皮的一条命;难道说我二弟脸上的一刀,我那两名手下的性命,是能用银了来衡量的?”
管瑶仙沙沙的道:
“死掉的那两个,对你无关痛痒,你弟弟也仅是受了点皮肉之伤,三万两银子应该可以弥补,狄清,颜面之争是虚无的,远不如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惠……”
不待狄清回话,狄元已咆哮起来: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管贱人,只因为那一刀不是割在你脸上!我任情不要白花花的银子,也要争这口气!”
管瑶仙仍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狄元,虽然你受了伤,虽然你们损失了两个人,但事情的起因为何?其咎决不在我,如今我们不谈孰是孰非,假若你能放过君不悔,钱的方面,我可以酌量再增加一点……”
管亮德又是晃了晃,硬着声叫:
“妹子……”
狄元双眼突凸,神情狞厉的大吼:
“老子要那姓君的狗命,不要钱!”
管瑶仙容貌凄黯,缓缓瞧向君不侮——她知道君不悔有一身好本领,但是她决不认为君不悔的本领强得过顾乞去,除了顾乞这把天下闻名的狠刀外,更何况还有“无影四狐”、狄元,还有两个不知名的帮手,她由绝望变沮丧,她不晓得该怎么来挽救君不悔;有一点她是明白的,就是“飞云镖局”的人全加进去,亦难以对当前的形势有所扭转。
前几日在土地庙里,管瑶仙之所以用计月兑身,不曾怂恿君不悔和“十三人狼”硬拼,为的亦是敌众我寡,深恐君不悔力有不逮;她十分赞赏君不侮的武功,然则并不盲目夸大,她不相信君不悔可以一己之能抗桔“十三人狼”,当时的想法便是她现在的想法,而眼前之敌,却又比“十三人狼”狠恶上多少倍!
君不悔到了这时也不禁犯了嘀咕,他同样不清楚自己是否抗得过顾乞,甚至抗得过这一大群凶神,但见管家兄妹与一干镖师的颤栗反应,他兔不了亦心往下沉,自然而然的惶恐起来。
迎着管瑶仙悲沧的目光,君不悔觉得管瑶仙似是在凝视一个死人,眸瞳深处浮漾着那等的哀切与惨愁,好像正对一个无助的灵魂表示着悼念……
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君不悔呐呐的开口道:
“二小姐……呕,你,你怎么这样瞧我?怪叫人不自在的……”
有着想拥抱君不悔大哭一场的念头,管瑶仙强抑悲苦,声调咽噎:
“君不悔,他们一定要你的命,你知道吗?他们不肯放过你……”
君不悔点头道:
“我听得很清楚,他们要找我报仇。”
管瑶仙目闪泪光,低哑的道:
“告诉我,君不悔,你要我怎么帮你?只要你说出来,我绝对做到,哪怕豁死一拼,我也甘愿!”
怔怔望着管瑶仙,君不悔觉得一种奇异的感受在滋生,在蔓延,非常美妙,非常温馨,似有一股热力由心底澎湃,甜丝丝的随着全身血液流循,他竟有些晕陶陶了。
蓦地晃了晃脑袋,他定了神,面红耳赤的道:
“不,二小姐,你什么都不必帮,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要的是我,我独自卯上就成!”
发觉君不悔的情态反常,管瑶仙亦顾不得去细加体会了,她急切的道:
“他们人多势大,君不侮,你敌不过这一大群——”
挺挺胸膛,君不悔升了几分豪气:
“二小姐,我不要连累‘飞云镖局,,不可为了我徒增你们的损失;我一个人和他们拼,如果我输了随他们处置;万一我赢,你连五万两银子也不必付,好歹赌上这一遭吧!”
顾乞慢吞吞的道:
“好小子,还蛮有种的呢,一肩担下风雷动,气势不差!”
往前一站,君不悔大声道:
“你们想要我的命不是?我人就在这里,待要命的走上来,各位哪一个愿意抢这头一功?”
狄元望了望乃兄,不由大犯踌躇;照说他是“报仇”的主角,理该抢这“头一功”,问题在于他深知自己不是人家对手,上一次,只过一招便差点去了半片脑袋,此刻朝前凑,效果必也好不了多少,原本十掐八攒的事,假若砸锅砸在自己手上,岂不叫又羞又冤?
狄清当然明白老弟的难处,他却不十分相信君不悔有狄元所描述的那种功夫,一个艺业修为达到恁般境界的高手,怎会夹生犹豫至此?怎么看怎么不像,他哼了哼,微侧过面孔:
“老四,你上去收拾他!”
“鬼狐”黎在先答应一声,背着手走了出来:
“小子,咱们也叫有缘,又碰上啦,这一遭,却看你还有什么花巧可使!”
君不悔硬梆梆的道:
“我不会忘记你几次三番想要我命的事,我该好好整治你!”
贼兮兮的笑了,黎在先喷了喷嘴:
“小王八蛋,越来口气越大,一次见你一次不同模样,你倒是七十二变,沾风往上长啊!”
“啊”字还拉着长长的尾音,这位“鬼狐”已凌空横身,闪电般将十三脚融成一脚,暴蹴君不悔!
君不悔贴着地面三寸连续旋滚,黎在先“呼”声斜回,双掌如刀,快不可言的对着敌人天灵劈落!
于是,那一片如纱如雾的青蓝色光华便忽然溢升,宛如湖水浮漾,波光粼粼,无声无息的仿佛一下子就充斥于天地!
只闻黎在先鬼叫一声,猛的弹飞两丈,一个斤斗翻落下来,左颊上业已多了一条血痕,赤漓漓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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