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来,少林寺虽经常牵扯入武林恩怨是非之中,但都因大事迫逼得势非要挺身而出不可。
以掌门之尊乔装江湖,暗查明访,以消杀劫,乃前所未有之事,何况佛袍袈裟,何等尊严,岂可任意换穿……
诸般烦恼,盘旋脑际,困扰了这佛门高人。
突然间,响起了一声佛号,一个身着青色僧袍的中年和尚垂首恭立在院门之外。
百忍大师望了那青袍僧人一限,道:“是百祥师弟吗?”
那和尚缓缓地抬起头来应道:“小弟已来了甚久,不敢惊动师兄……”
微微一顿,接道:“但因有要事请示,又不敢多延时刻。”
百忍微微一笑道:“你进来,小兄正有一事犹豫难决,还望师弟替我代为筹思一个主意。”
那中年和尚应声而进,行近百忍身侧,欠身说道:“掌门师兄有什么法谕训教?”
百忍道:“咱们少林寺历代师长们,可有易装游行江湖上的事吗?”
百祥在百字一辈僧侣之中,与百代二人年事最轻,但武功、才智却是极为出众的一人。
他和百代大师合称少林寺龙虎双僧,单论在江湖上的威名,远远超过了百忍大师。
他沉吟了良久道:“历代师长们虽无易装游行江湖之事,但咱们少林门规之中,亦未有明文相戒其事。”
百忍一面听百祥说话,一面不停的走来走去。
忽然停下了脚步,生似已决定了一件重大的事,缓缓把目光凝注到百祥身上,道:“你立时通知百代师弟,你们两人立刻跟我离寺。”
百祥怔了一怔,道:“寺中的事务呢?”
百忍道:“一概交给你们百尘师兄,要他全权处理。”
百样道:“由来掌门人离寺之时,全守弟子们一律列队相送,师兄请自准备,小弟这就传谕下去,要他们列队相送。”
百忍大师一摇手,道:“不用啦,除了告诉你百尘师兄,要他主理寺务之外,咱们的行踪,定要保持隐秘,虽是门下弟子,亦不能让他们知道。”
百祥口中连声应是道:“小弟去准备一下衣物,顺便招呼百代师兄一声……”
合掌退去,心中却是大为奇怪!暗暗忖道:“这位近三十年来从未过问江湖是非和寺中琐务的掌门师兄,今日怎的会一反常态,要离寺一行,而且还要带着百代师兄和我同行,这其间恐怕不是简单的事……”
他虽然觉出事情太过奇突,必有原因,但因百忍数十年不问寺务和武林中事,日夕坐守禅室,足不出户,百祥虽然聪明,也猜不透这位师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盏热茶工夫之后,百祥大师带着百代、百尘联袂赶到方丈室。
百尘合掌垂首道:“小弟告罪。”
百忍一挥手,道:“可是为了那位任施主吗?”
百尘道:“小弟未能拦阻于他,致惊扰了师兄的清修,不过小弟早已暗中派遣了寺中高手,布设四周,只要那青衣人对师兄稍有不轨之心立时群起而攻……”
百忍摇头接道:“我很好,不用再谈此事了……”
微微顿了一顿又道:“我要带百代、百祥两位师弟,离寺一行,寺中的事务。由你做主处理……”
百尘吃了一惊,道:“师兄身为掌门,何等尊崇,有什么事派人去也就是了,何苦亲劳大驾。”
百忍道:“此事非得小兄一行不可……”
伸手从云床之后模出一柄禅杖,道:“这禅杖乃师父遗物,自师父圆寂之后,我一直放在身侧,须臾未离,眼下我要离寺,此杖交你保管,不得有毫厘损伤。”
百尘跪子,双手接杖,说道:“掌门师兄放心,杖在人在,杖失人亡,小弟自当竭尽全力,护守亡师遗物。”
百忍似是心中甚急回头对百代、百祥说道:“衣物齐备了吗?”
百祥道:“齐备多时,恭候师兄法偷起驾。”
百忍举步而行,一面对百尘说道:“小兄这等行事,不得宣泄出去。”
百尘道:“敬遵法谕。”
抬头看时、百忍已在百代、百祥拥护之下,飘然而去。
三人为避寺中僧侣耳目,不走正门,绕道便门出寺,一口气急走了三十余里。
百忍停下脚步,回顾了百代、百样一眼道:“两位师弟可曾想到咱们的去处吗?”
百祥道:“师兄二十余年未离开少林本院一步,今日突要游行江湖,实叫小弟等无从想起。”
百忍道:“咱们到南宫世家去。”
百代微微一愕,道:“可是那被称为武林第一家的南宫世家吗?”
百忍道:“不错,咱们的行踪,不但要瞒过寺中弟子而且行踪所经之处,全要隐秘起来……”
目光凝注在两人脸上,接道:“最好能把咱们本来的面目隐秘起来,改易行装,使人无从猜起。”
西祥大师道:“这个小弟已然准备下了……”
打开随带包裹,取出三套土布短褂长裤,笑道:“如若咱们月兑下僧袍,换上这三套土布农装,再把手脸上涂上一些泥土,纵然被人发觉,也无人想到咱们是少林寺中僧侣。”
百代大师笑道:“和尚易装,恐怕咱们是首开先例。”
百祥拿出衣服,分给百代一套,自己取了一套,正待把余下的一套交给百忍,忽然停住了下来,道:“且慢。”
百代一皱眉头,道:“什么事?”
百样看着掌门师兄,说道:“咱们改穿农装开千古未有之事也还罢了,但百忍师兄乃一派掌门之尊,换易农装之事,一旦传诵到江湖上去,只怕要流传成一宗笑话,对咱们少林寺的威望,大有影响。”
百代道:“这话不错.师弟素来多谋,想必已有良策?”
百祥道:“法子留有一个,只是要师兄多辛苦些。”
百代道:“不妨事,你说吧!”
百祥道:“咱们找个竹兜,让百忍师兄坐上,上覆一片黑布,掩遮去师兄面目,你我份作抬兜之人,既可免去师兄易装之烦,又可掩人耳目。”
百代道:“好法子,咱们这就去做个竹兜。”
本是一片荒凉的郊野,不远处就有一些竹林。
两人一齐动手,片刻间制成一个竹兜,抬着百忍大师,直奔南阳而去。
沿途之上只见车马不绝于途,一大部分都是挂刀佩剑的武林人物。
百祥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看来百忍师兄突然要来南宫世家,并非无因了……”
忖思之间,只听一阵急促马蹄之声传了过来,身后一个声音唱道:“快些闪开……”
喝声未住,马已掠身而过,带起一阵急风,吹飘起两人衣袂。
百祥暗暗赞道:“好一匹神骏奋发的千里马……”
P听身后一声大喝道:“让开路……”
呼的一条长鞭,直向百代头上扫去。
原来百祥只顾着那匹干里马的神骏,不知不觉间,行入路中,百代也只好跟他而行。
要知百代大师乃少林寺中百字一辈僧侣中武功成就最高的有数僧侣之一,耳目何等的灵敏。
听鞭风啸声袭来,立时一矮身子。
肩上竹兜也同时向下一沉,锐急的长鞭,掠着竹兜上的百忍大师而过。
一个年约二十余岁的英俊青年,穿着一身排扣劲装,披着一红斗篷,纵骑如飞,掠身而过。
百代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好莽撞的年轻人,亏是这一鞭抽向老衲,如是换了平常之人,还不被你这一鞭抽去半个脑袋。”
他年纪较大,修养亦深了甚多,说了这么几句,也就忍了下去。
但百样大师却是大为不满,随手抽出一颗佛珠,一振手腕疾向那快马后腿上打去。
那疾奔的快马骤受一击,剧疼难当,长嘶一声,直向前面栽去。
马上少年骑术精湛,健马虽失蹄前栽,但他仍然不为所乱,用力一提缰绳,硬把那向前栽去的健马提了起来。
但百祥大师腕力雄浑,发指一弹,力道强大,那健马一条后腿受得重创,站立不稳,又向后面跌去。
那少年已觉出不对,双足一点马镫,飘身落地。冷冷望了百祥一眼,说道:“哪一个伤我的马?”
百祥充耳不闻,神态从容地直向前面走去。
那少年见着百祥,百代满脸灰尘,衣着褴褛,土头土脑,暗道:看来决不致是这两人捣鬼。
心中虽无怀疑之意,但他天生的狂放之性,长鞭一挥,啪地一声,喝道:“站住!”
百祥停下了脚步,问道:“什么事?”
那少年道:“在我未找到伤害我坐骑的凶手之前,你们最好先停下来!”
这少年看去英俊滞洒,堂堂一表人才,但举动言词却是狂妄异常。
百祥大师冷笑一声,正待反唇相讥。
突然听到坐在竹兜上的师兄轻轻咳了一声,施展千里传音之术,说道:“此情此景之下,最好先别和他人冲突。”
百祥大师不敢抗拒,只好退向一侧,垂手而立。
那劲装披篷少年仰脸远眺了一阵,又回过头来瞧了三人一眼,道:“怪呀,数十丈内不见人踪,难道还是你们两人之中,有一个暗算我的不成?”
他微微一顿,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惜你们还没有使在下发生怀疑的地方……”
百祥、百代转头望着一角云天,似是根本没听到那英俊少年说的什么。
那英俊少年望了半晌,仍未发现可疑之人,突然放步向百代大师走了过去。
右手一扬,按在百代肩头之上,冷冷地问道:“竹兜上坐的是什么人?”
百代大师内功精湛,敛气藏劲,浑然有如不懂武功之人,故作惊惧之情,说道:“那上面坐的是小的东主。”
英俊少年只觉手触之处,百代身躯直向下面蹲去,知对方乃不会武功的平常之人。
缓缓抬起右掌笑道:“他可是有了病吗?”
百代暗暗怒道,好狂妄的小子,日后有了机会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口中却连连应道:“公子说的下错,小的们东主不幸染恙,吹不得山风,故而用布单掩起了身子。”
那英俊少年缓缓转过身子仔细看去,只见一条马腿已经折断,看样子已经是难再上路了,摇了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弃马而去。
百代大师目送那英俊少年去远之后,立时加快脚步,赶入不远处一片丛林之中,放下竹兜。
百忍大师一挺而起,揭开了覆身黑布道:“南阳道上,武林人不绝于途,看样子那姓任的施主倒非是危言耸听了。”
百代遥指着西北方一座突立的山势,道:“那座山就是独山了,南宫世家就在那孤山一角之下,正北方一片连云房舍,就是名闻豫西的玄妙观,如若咱们要掩蔽身份,最好是先行遁入独山,找一处隐秘的地方藏身,或是驻锡玄妙观中……”
百祥接道:“那玄妙观的观主,和小弟交情甚厚,昔年亦是我武林道中之人,但十年前已经金盆洗手,不再问江湖是非,凭小弟和他一番交情,想不致拒咱们于千里之外。”
百忍道:“咱们南来的行踪,愈是隐秘愈好,玄妙观主的盛名甚大,咱们还是进入那独山之中,找一处隐秘地方隐身!”
百祥、代齐齐一挺胸膛道:“师兄说的不错,咱们走吧!”
百忍一撩覆身黑布道:“眼下天色尚早,这片丛林,还很隐秘,小兄在此等候片刻,两位暂时去打听几件事情,待日落西山之后,咱们再进入山中不迟。”
二僧齐声说道:“我等恭候裁示。”
百忍大师道:“百祥师弟,你去打听一下那玄妙观中的住持是否还是三绝道长?”
百祥道:“如若是三绝道长,可要他赶来拜见师兄吗?”
百忍道:“不用了,只要打听是不是三绝道长,回我一声,也就是了。”
百祥也不再问,飘然而去。
百代忍不住问道:“师兄可是要小弟先去查看南宫世家中的情形吗?”
百忍道:“咱们途中所遇,似都是武林中人,也许南宫世家早已被闹得天翻地覆……”
百代道:“小弟这就去查看一下,立刻回报师兄……”
百忍似是早已在竹兜之上想好代筹之事,低声嘱道:“最好是不要和人冲突动手,深得一些虚实,立时回来。”
百代应了一声,急急奔了过去。
这是一片很小的杂林,总共才不过一亩方圆大小。
百忍大师站了起来,缓缓在林中踱着步子,显然,他内心已开始有着焦急。
大半天的时光,百忍一直在不安和焦急中度过,直到太阳将要下山的时候,百祥大师才赶了回来。
百忍微微一皱眉头,道:“怎生去了这久时光?”
百祥道:“小弟在观外徘徊了半个下午,两度开口和人讲论观中之人是否是三绝道人,哪知对方竟然摇头不知。”
百忍道:“有这等事吗?”
百祥道:“别人不说,小弟又无法勉强,只好在观外徘徊等待下去。“百忍道:“你一直没有问出来吗?”
百祥道:“后来,小弟相询观中一位道士,才知道观主仍然是三绝道兄……”
百忍道:“那很好,必要之时,咱们也可请他相助一臂之力。”
百祥道:“不过,三绝道长已有三四年未露过面了,虽是观中之人,也是从未见到过他。”
百忍道:“为什么”
百祥道:“这就是小弟的不解之处了,本待闯入观中一查究竟,唯恐暴露身份,坏了师兄全盘的计划,不敢擅自做主,只好作罢而返。”
两人谈后之间,百代大师也走了回来。他似是走的十分困倦,仍然不停的微作喘息。
百忍吃了一惊,道:“怎么?你可已和人动过了手吗?”
百代摇头接道:“没有!”
百祥接道:“那怎生如此困倦呢?”
百代道:“虽未和人动手,但却被迫逐了半个下午。”
百忍道:“什么人?”
百代道:“不认识,但八成是南宫世家中人,他似是诚心要和我冲突,对我一直紧追不舍。”
百祥道:“你如可摆月兑了他?”
百代道:“小弟被迫之下,忽然灵机一动,逃入了独山之中,借山势和他竞赛了一段时间的脚程,直待摆月兑了那追踪之人,才匆匆赶回此地。”
百忍长叹一声,道:“山河依旧,只怕人事……你们快些食用些干粮,养养精神,也许咱们今晚要闯一闯南宫世家。”
百代沉吟了一阵,道:“师兄先请恕弟鲁莽之罪。”
百忍微一愕道:“什么事?”
百代说道:“师兄接掌门户之后,亦曾三令五申,约束我少林门下弟子,不得妄生贪图三宝之念,相犯南宫世家,以重师长的约言……”
百忍道:“不错有这件事。”
百代道:“但师兄此刻却佛驾亲征,赶来此地,不知为了什么?”
百忍左右回顾了一眼,长叹一声,说道:“小兄来此,决非为贪图三宝,我要查证几件事情,这件事关乎着今后武林整个的劫运……”
他仰首望着西下夕阳,接道:“不过,这件事目下我也难具体地说出详情。”
百祥缓缓点头,肃然地说道:“三绝道长的久不露面,使小弟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各大门派掌门人亲笔的约法,使南宫世家充满了神秘,武林中人无不知晓这一家人,但求诸江湖,却又没有一个人了解到这个世家。”
百忍大师道:“这就是我们来此的用意了。这数十年来,南宫世家的际遇,可算得江湖上最凄凉的一件恨事,数代子孙尽皆被人杀死,尸骨无存,如石经海,但一直未听过南宫世家有什么复仇的举动……”
忽听步履之声传了过来,一个枯瘦矮小,身穿灰衣之人,缓步向林中走来。
那人似是已发现了百忍大师等三人,陡然停了脚步。
百代挺身而起,沉声喝道:“朋友!不要走,既然照上了面,何不请来一谈。”
他身着俗装,学用江湖人物口气。
那枯瘦矮小的灰衣人略一犹豫,大步走过来,双目中神光炯炯,打量了三人一眼,道:
“谈谈也好,不知有何见教?”
百忍大师甚少在汀湖上走动,虽然名动武林,但识他之人却是绝无仅有。
百祥、百代都穿了俗装,掩去了庐山真面。
那矮小之人打量了三人甚久,似是仍然想不出三人身份,不禁微微一皱眉头。
百祥微微一笑道:“看阁下这身穿着形貌,颇似名满江湖的神州二鬼,不知在下猜的对是不对?”
那枯瘦之人心头一震,但表面之上却仍能保持着镇静之色说道:“不错,在下包方,恕兄弟眼拙,看不出诸位的来历。”
百祥淡然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包兄随便称呼就是。”
包方冷笑一声,道:“神州二鬼素来不和不相识的人物往来,恕兄弟不能奉陪。”
转身一跃,人已到丈余开外。
百代大师振袂而起,沉声喝道:“站住!”
余音未绝,人已追到包方身后。
包方吃了一惊,暗道:“好快的身法。”
口中却冷然喝道:“怎么样?”
百代拱手一笑,道:“除了在下等自报姓名之外,不知还有何等方法,才能留得包兄的大驾?”
包方道:“兄台口气如此狂放,想必是身怀绝技之士了。”
百代笑道:“过奖,如若除了自报姓名,还有其他方法留下包兄,在下极愿请教。”
包方纵横武林,几时吃过这等讥讽,怒声喝道:“你是存心找我的麻烦了。”
缓缓举起右掌。
一抹夕阳透林而入,只见包方举起的右掌一片乌黑。
百代微分一笑,道:“江湖上盛传神州二鬼一练铁砂掌,一练朱砂掌,包兄的掌指如墨,想是练的铁砂掌了。”
包方心头既惊又闷,暗暗忖道:我包方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当真都是白走了,对方不但能说出自己姓名,而且还能数说出神州二鬼的武功。但对方的来历,自己却是一片茫然。心中惊异,举掌难发。
百代拱手一笑,道:“包兄请啊!”
脚下不丁不八,分明未把包方放在眼中。
包方只觉一股怒火,田心中直冲上来,大喝一声,一掌劈下。
百代闪身一避,巧快的让过一招,笑道:“在下奉让三招。”
包方怒道:“哪个要你让了?”
双掌急挥,连环攻出。
百代又让了两掌,才挥手反击,施出少林寺十二擒龙手,封穴断脉,迫得包方手忙脚乱,一个失神,被百代大师扣在左腕脉穴之上。
包方呆了一呆,望着百代说道:“包其人半生江湖生涯,遇上高手无计其数,但却从未十招之内落败过。”
百代笑道:“包兄承让,在下只求包兄答应一事,立时放任包兄而去。”
包方道:“神州二鬼,自负机警,今天算是被人装入闷葫芦中了,你且说什么事?”
百代道:“在下只求包兄答应,离开此林之后,不要谈起相遇我等之事。”
包方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兄弟答应。”
百什笑道:“江湖上人,最重诺言,一言出口,铁案如山,包兄请便吧!”
松开了包方在腕,抱拳相送。
包方冷冷地望了百代两眼,转身急急而去。
百忍大师望着百代笑道:“处理江湖上纷争之事,小兄实是望尘莫及两位师弟。”
百代淡淡一笑,道:“神州二鬼,凶残成性,武功也不算弱,最霸道的还是满身绝毒暗器,白道中人提起二鬼,无不头疼,今日肯这等负辱而去,主要的是模不清咱们来路,再被小弟施展咱们镇山绝艺十二擒龙手,五合之内便已扣拿住他的腕脉,先声夺人,使他尽失斗志,事后再好言相送而去,谅他不致宣泄此事。”
百祥道:“神州二鬼一向是贼不空行,而且焦不离孟,锤不离秤,这次远来南阳,又是放单而行,其中定然大有文章。”
百忍望望天色,说道:“此林近傍官道,来往人等极是混杂,现今距天黑还有一段时光,难保不再有人来此,咱们得找个僻静之处,既可养息一下精神,亦可避人耳目,免得再多惹是非出来。”
百代道:“僻静处倒有一个,只怕师兄不肯前去。”
百忍忖道:“在什么地方?”
百代指着一模大树,笑道:“那大树之上,倒可隐秘行踪,但师兄一派尊长,岂可……”
百忍笑道:“此又非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通权止变,有何不可?”
当先纵身而起,跃入大树之上。
百代、百祥相视一笑,收好竹兜,也纵身跃上大树。
就在三人隐入大树不久,突听一声重重的咳嗽之声,传了入来。
紧接响起包方的声音,道:“唐老前辈,这林中不直藏身咱们换个地方算了。”
他说的声音虽高,但那答复之言,却是微不可闻,只听连声咳嗽渐止,想是包方拗不过那人,齐齐入林而来。
百代拨开一丛枝叶望去,只见包方和一个身着土市裤褂的老妪,并肩行了过来。
那老妪黑巾包发,脸上满是尘土,手握竹杖,缓步行来,看去老态龙钟,土里土气,但却无法遮掩去她那两道精芒暴射的眼神。
包方目光转动,不见百代等人,立时一挺腰杆,停下了咳嗽之声。
那老妪回望了包方一眼,道:“这林中不是很清静吗?”
包方道:“此林距官道不远,只怕有人撞了进来。”
那老妪抬头望望茂盛的枝叶,道:“咱们躲在树上,纵然有人入林,也就不会看到了。”
竹杖一顿,一式潜龙升天,笔直升起,足有两丈多高,手中竹枝一接枝干,人已斜斜落到一丛密林浓叶之中。
百代大师看得暗暗赞叹,心道:好俊的轻功不知何人有此身手。
包方紧随而上,也隐入了一片浓密的枝叶之中。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倦乌归巢,不少鸦雀飞回了杂林。日月轮转,斗转星移,天色已到了二更时。
只听一个低沉的女子声音,惊飞起三五宿鸟,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行动了。”
两条人影由一株高大的榆树上跳了下来,匆匆而去。
就在两条人影去后不久,百忍、百样、百代三人也紧随着跃落实地。
百代大师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方黑色的绢帕,递给百忍大师,说道:“师兄请取此帕,掩去本来面目。”
百忍大师微微一笑,道:“你想得很周到。”
接过绢帕,包起头脸,只露出一对神光炯炯的眼睛。
三条人影疾快的穿出杂林,直向南宫世家赶去。
这是月黑星朗的晚上,沉沉的夜色,给予了夜行人不少方便。
百代大师早已默记好赶向南宫世家的去路,三条人影如划空流矢般,奔驰在荒凉的原野上。
三人个个都身负上乘武功,不足顿饭工夫,已然到了长青林外。
百代陡然停下脚步,说道:“穿过这一片宽阔的林木,就是南宫世家了。这林中只怕埋伏着南宫世家的暗桩,两位师兄要小心一些。”
百忍大师忽然长长叹一口气,说道:“想不到小兄竟然也作了夜行人。”
百祥大师口虽不言,心中却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少林寺掌门方丈,身份是何等崇高,九大门派,各门各户,不论哪一家,也不敢稍存轻视少林方丈之心。”
忖思之间,已然深人林中丈余。
百代大师突然一拉百忍,紧贴在一株高大的白杨树上。
机警的百祥大师一个转身,躲入了一株大树之后。
刷的一条人影急射而入,停身三人隐身处两三尺外,夜色幽黑,林木萧萧,幢幢树影交错,再加上百忍大师等三人屏息凝立,那夜行人竟然未发觉三人的行藏。
百代微侧目光望去,只见来人身材娇小,背负长剑,青帕包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似乎是所有到南宫世家的来人,都不愿暴现出本来的面目。
那娇小人影凝神静立的片刻,借那交错树影掩护,急步向林中奔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百代大师施展千里传音之术,低声对百忍说道:“来人步履间不带一点声息,分明身怀绝佳轻功,看来今宵之中,探查南宫世家的夜行人,实是不少。”
百祥大师凑了过来,也施展千里传音之术,说道:“南阳道上,骤然出现了不少佩刀带剑的武林中人,南宫世家岂能不知道一点消息吗?如若我的料断不错,南宫世家中人恐早已张网相待,静候咱们入网。”
百忍沉吟了一阵,沉声说道:“师弟之言不错,咱们小心一点就是。”
百代回顾了百忍大师一眼,道:“如非情不得已,师兄最好不要出手。”
也不容百忍答话,举步向前行去。
大出三人意外的是这深长广大的长青林,竟然没有一点阻碍。这意外的平静,反使人有一种阴沉、恐怖的感觉。
穿过了肃杀死寂的林木,迎面扑过来一阵芬芳花香,南宫世家广大的宅院,矗立在幽暗夜色中,那高大黑漆的大门和白布遮掩起“武林第一家”的匾额,耸起的楼阁亭台,夜色中一片浑然,死寂的不见一点灯光,听不到一点声息,阴森中隐隐泛起一种肃煞之气。
百代扬手指指那广大的宅院,道:“这就是南宫世家了。”
百忍大师微一沉吟道:“走!咱们进去瞧瞧!”
一阵夜风吹来,枝动叶摇,发出一片沙沙之声。
百代抢先带路,直向广大的宅院走去。
两扇黑漆大门,似是早已为人撬开,敞开了尺许宽窄一条缝,足可容一人通过。
百代回顾了百祥一眼,闪身而入。满院盆花,在夜暗笼罩下,都变成了点点黑影。
百代陡然一提真气,身躯平拔而起,跃起来两支多高,落在屋面上。
百忍、百祥紧随着飘身跃上屋面。
百祥大师低声对百代说道:“师兄……”
在三人之中,百代的耳目似是最为灵敏,举手按在唇上,摇头示意,不让百样大师再说下去。同时一拉百忍,三人齐齐伏在屋面上。
果然,片刻工夫,两条人影疾如鹰隼而来,当先一人,正是林中所见那上布衣着的老妪,紧随着一个身材矮小之人,却是神州二鬼中的三手搜魂包方。
那老妪停下了身子,长长叹口气,道:“南宫世家这广大的庄院,却全无一点戒备,实叫人百思不解。”
包方道:“江湖传言,南宫世家之中,所有的男人都已死亡,余下几个弱女寡妇,凭借那武林第一家的殊荣余荫相护,江湖中人,不论黑白两道,从无人敢侵犯南官世家,长年安居,自是不用戒备了!”
那土布衣着的老妪冷哼一声,道:“老身的看法,只怕没有这等简单……”
突然住口,一顿竹杖,又道:“老身就不信他布下的陷讲,能因得住我,走……”
飞身一跃,人已到两大开外。
百代大师低声说道:“听此人口气,定然是江湖上大大有名之人,武功之高,只怕不在我等之下,两位请远随在小弟身后,追踪他们一程……”
说这几句话的工夫,那土布衣着的老妪已到四五丈外,百代急跃而起,疾追上去。
百忍、百祥紧随着站起身子,远远的追随百代身后。
那土布衣着老妪身法虽然迅快,但她不时要停下来左顾右盼一阵,似是在分辨路径。
那神州二鬼之一三手搜魂包方,紧随那土布衣着老妪身后,形态之间,甚是恭谨。
百代大师轻功卓绝,又始终和两人保持着两丈左右的距离,借夜色掩护,一直未为两人发觉。只见那老妪行行停停,再扳着指头算了一阵,然后又向前走去。
百代大师虽然无法弄清楚她在搞什么鬼,但看她拘谨的神情,似非故弄玄虚。
高耸的楼阁,广大的庄院,仍然是一片阴沉死寂。
几人翻房越屋,到了一座广大的花园中,星光闪耀下,隐隐可见那假山荷他,亭台水阁。
这一片花园,占地足足十亩以上。
百代借着大厅屋脊隐身,运足自力望去,只见那土布衣着的老妪带着包方,直向假山走去。
这老妪的举动,充满诡奇神秘,似是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般,对环境十分熟悉,但又似到了陌生的地方,对一切景物又是那等茫然。
百代眼看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假山下的花木林中,不禁心头大急。
他也顾不得暴现身形,纵受一跃,落到实地之上,急急追了上去。
只见那老妪和包方停身假山旁一座小亭之下,低声私语,似乎谈论着什么。
但闻那老妪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往正北方走十五步看看,但要对正这茅亭一角,不能偏差分毫。”
包方依言施为,挺胸昂首,向正北方行了一十五步,然后蹲子,两手在草中模索起来。
百代隐身一株花树身后,看得大感奇怪,暗暗忖道:“这两人究竟在捣什么鬼?”
只见三手搜魂包方忽然一跃而起,飞身跃入亭中,低声说道:“不错,那草丛之中果然有一个铁环,我已遵嘱提起铁环,向左面转了三转。”
那老妪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她不是骗我了。”
出了亭子,向东行去,走了二十五步,仿效包方一般,蹲子,在草丛中模索起来。
隐身在花树后面的百代大师,越看越是不解,缓缓把身子向前移去,准备一查究竟。
目光转处,只见那假山一角暗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躯奇高的大汉,隐隐夜色中似乎半截铁塔。
百代看的一皱眉头,暗道:这等巨大之人,世所罕见。不自禁的替那老妪担起忧来。
哪知事实大出了百代的意料之外。
那巨人相距那老妪四五尺远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
那老妪对身外发生之事,浑似不觉,急急站了起来,奔回那亭子之中。
相度一下方向形势,又向正南方走了过去,行约三十步,蹲子,在草丛中模索了一阵,又回到那亭子之中。
紧跟着又对正西方行了四十五步,蹲子,在草丛中模索起来。
百代大师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老妪的诡奇举动,看来是有意的了,而且连走了三个方向,分明已经有所发现。”
当下暗中把那老妪分向四方行时的步数,牢记心头。
这时,百忍、百祥都已由屋面上追了上来,到了那花树的后面。
百忍大师低声问道:“师弟可有什么发现吗,”
百代回顾了百忍、百祥一眼,道:“神州二鬼的包方和这老妪,似是受了什么高人指点而来,深谙南宫世家之秘。不过眼下尚未有什么变化,两位请耐心的等待下去,不出一盏热茶工夫或将有奇事发生……”
忽听百祥低声说道:“好快的身法。”
百代道:“什么事?”
百祥道:“那假山之上飞拔起一条人影,身法的快速,极是罕见。”
说话之间,又是一条人影由假山峰顶处疾飞而起,飞鸟投林一般,跃射于假山下荷花池旁。
百忍大师道:“看来今宵深入南宫世家的高人不少。”
百代道:“咱们小心一些,万一被南宫世家中人发觉,或是和同道之中引起误会打了起来,师兄能不出手就不要出手,免受对方言语讥辱,而且立时向外撤走,奔向东北方向。”
这时,那假山角下突然出来三个身材奇大的巨人,连同那适才现身的巨人,共计四人,缓缓迈动着脚步,直向那亭子包围过去。
这四人身材的高大,都在丈二以上,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夜色中恍说是那古庙中四尊金刚返魂复生一般。
四个巨人据四个方向一站,把那上布衣着的老妪和包方。堵在亭子之中。
百代暗暗忖道:“这四人如此巨大,虽是笨了一些,但天生的臂力,定甚惊人,和这等入动手,宜选择广阔之地,以巧求胜,如让他扑近身来,只怕是不易对付。”
只听那老妪冷冷说道:“东方甲乙木。”
那站在正东方的一个大汉,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件事物,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百代虽然内功精湛,目力过人,但夜色昏暗,相隔距离又远,也无法看清楚那大汉手中之物。
只听那老娘继续说道:“南方丙丁代。”
那站在南方的巨形大汉,也探手怀中模出一件东西,递了过去。
那老姐接着念道:“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
正西正北两方站的大汉,也从怀中模出两件事物来,递了过去。
事情变化的神奇,不但已引起百忍、百代和百祥浓厚的兴趣,而且也给予三人一种强烈的预感,在这中宫世家广大的花园中,隐藏着一种恐怖的神秘。
百代缓缓伸手入怀,模出两把带着皮鞘的匕首,低声对百忍说道:“掌门师兄,请恕小弟私携器械之罪。”
百忍默然不语,只冷冷的望了百代一眼。
百代淡然一笑,接道:“师兄不用为难,咱们能生离南宫世家,回归少林寺中,小弟甘愿领受责罚,但此时此情,深望师兄能带上这一把护身的匕首……”
他说到感慨之处,忽然轻叹一声,接道:“师兄甚少在江湖之上行走,不知江湖上的凶险,下毒暗袭手段,各极残毒。何况眼前所见的情景,乃小弟生平仅遇的奇幻情景,假山上高手伺伏,看他们跃落假山的身法,武功似不在咱们之下;那土布衣着的老妪,看来土里土气,但从她提纵的轻功身法看去,决非平常之人,如若小弟的推断下错,定当是一位誉满江湖的高手易装,这些显然是南宫世家中的敌人,但却未必是咱们的友人……”百代语声一顿,又道:“神秘的南宫世家,更是充满着阴沉杀机,但从那四个世间罕见的巨人看来,这座广大的花园中,不知已耗去了南宫世家中几代的苦心,在片刻之后,定将有惊人的变儿。师兄乃一派门户之长,理应自重金躯,带此匕首,以防不时之需。”
百忍大师似是被百代这一番言词感动缓缓伸手,接过了匕首。
百祥却微微一笑,说道:“这一把匕首,请师兄留作自用吧!”
百代道:“小兄还有一把。”
百祥深手从农装中模出一对金光灿灿的铜钱,笑道:“小弟亦带了器械而来。”
百忍回顾了百祥一眼,欲言又止,随手把匕首揣入怀中。
凝目望去,只见那四个巨形大汉,排成一行,直向假山下面走去。
那上布衣着的老妪和三手搜魂包方,却紧隐在四个大汉身后而行。
百代低声说道:“两位请留心那荷池旁边伺伏之人,不要暴露了身形,小弟为两位开道。”
一伏身,藉着草丛花树隐身,跟踪而去。
只见那四个巨人行至假山下暗影之中,突然消失不见。
这时,百代大师已走近荷花池边,如若急追那老妪和四个巨形大汉,势非纵跃而起,暴露身形。
他是个才华横溢,充满着智慧的人,虽然托身空门,但对江湖上的风险却有着深刻的认识,当下隐身不动,心中却默记那四个巨形大汉和老妪消失的方向。
果然,那荷池旁边伏伺之人,似已不耐久等,当先站了起来,向四个巨形大汉和那老妪消失的假山之下追去。
百代凝目望去,闪烁的星光下,只见两人都穿着宽大的长衫,身法灵动、矫健,步履间毫无声息,一望即知是身负上乘内功之人。
两人的头睑,都用青布包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只见两人追踪的路线,正是那老妪和四个大汉消失的方向。
百代回顾了已然近到身后的百忍、百样一眼,说道:“师兄请和小弟保持着一支以上的距离,以便有充足的应变时间。”
一侧身,跃出花丛,急步行去。
这时,那两个长衫人也已隐入了假山下的暗影之中不见。
百代加快行速,眨眼间到了假山下面。
只见一道花树环绕的狭谷,直向里面通去,那谷口花树上的枝叶,不少残折,想是为人通过所伤。
百代略一打量形势,侧身而入。
进了那花树封闭的狭口,地势忽然一低。
百代不愿躁进,急急停了下来。
只见两侧花木繁茂,重枝密叶,结如篷帐,抬头不见一点星光,前行石径低陷,似是通向那假山月复中。
这当儿,百忍、百祥都已跟踪追到。
百祥大师低声问道:“那老妪可是走的这条道吗?”
百代点头应道:“大致不会错了。”
百祥道:“师兄何不追赶上去以查究竟。”
百代欲言又上,突然一矮身,沿石径疾行而下。
行约十余步,已到假山下面。
只见那光滑的山壁之上,裂开了一道七八尺高的石门,暗道:如若那四个巨人也进入这石门之中,势非得弯腰而行,在这石道之中倒是杀他们的机会。
忖思之间,人已进了石门。
这座假山,只不过占地二亩左右,百代估计自己行程已到了山月复正中,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生似那些人都没有进入这条石道。
他开始动了怀疑,暗道:如若那老妪是南宫世家中的主人,故意把我等引入此地,自己从密道遁走,放下那坚厚的石门,岂不要活活地把人困死此地。
只听百祥大师的声音,起自身侧,道:“师兄,怎么不往前面去呢?”
石道中虽然黑暗如漆,但百代目力过人,仍隐隐可见石道中的景物。
回头望去,只见百忍、百样二人停步在五六尺外,并肩而立,急急走了过去,低声说道:
“两位快请退出石道,守在石门口处。”
百忍奇道:“为什么?”
百代道:“如若那老妪乃南宫世家之人扮装,故意诱咱们进入绝境,岂不中了人家的诡计。”
百忍道:“言之有理,百祥师弟退守石门,以保退路,百代师弟和小兄深入石道,以探究竟。”
百祥应了一声,道:“敬领法谕。”
急急向后退去。
百代轻声说道:“师兄乃一派掌门之尊,岂可和小弟一同冒险。”
百忍微愠道:“你是听命小兄呢?还是要小兄听命于你?”
百代合掌应道:“小弟不敢……”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为便于应付强敌暗中施袭,师兄和小弟最好保持着八尺左右的距离。”
百忍知他怕自己受到伤害,不忍拂他好意,当下点头应道:“好吧!”
百代探手从怀中模出一把匕首,除了皮鞘,藏入袖中,沿着石壁向前走去。
刚刚行了数步,突然听到一阵沉重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
百代一侧身子,贴在石壁之上,暗运功力,紧握匕首,屏息待敌。
他见那老妪轻身武功,似不在自己之下,早已提高了警觉之心。
那步履之声突然停了,凝目望去,七八尺外隐隐可见一条高大的人影。
百代施展传音入密之术,对百忍大师说道:“师兄请在原地等待,小弟到前面瞧瞧。”
轻步向前行去。
百代贴壁而行,左掌横胸护身,右手匕首待敌,朝那黑影行去。
距离渐近,目力已及,只见那黑影斜斜倚靠在石壁之上,动也不动一下。
百代艺高胆大,急行两步,冲近那黑影身侧,右手匕首蓄势待敌,左手抓住那黑影右腕。
那是一条毛茸茸的手臂,单是腕脉之处,就有碗口粗细,手指冰冷,人已死去。不禁暗暗吃了一惊,此人分明是那四个巨人之一,不知是否被武功所伤,一击而毙,连一声呼叫之言也未出口。
忽然间火光一闪,由左面透照出来。敢情石道已至尽头,另有两条岔道,分向左右两侧延伸过去,那火光就从左面一条岔道中透射出来。
百代加快了脚步,直冲过去。只见另一个巨形大汉的尸体,横卧在岔道口处,早已气绝多时。
转眼向左面望去,只见五丈处,站着那土布衣着的老妪,三手搜魂包方右手高举着一个火折子站在那老妪身侧。
百代目光锐利,一眼之下,已见到另两个巨形大汉倒卧在那甬道中间,那两个身着长袍之人,就隐在那尸体后面。
灯光下,隐隐可见一座铁门,横挡在那老妪和包方的前面。
只见那老妪伸手在铁门上模索一阵,挥手一推,呀然一声,铁门大开。
一股阴风,由铁门中吹了出来,包方手中的火拆子一晃而熄。
石道中突然间黑暗下来,死寂阴沉,弥漫着恐怖气氛。
百代大师迅快站起身子,贴壁疾行两丈,蹲了下去。
那两个长袍人,也借机跃起,直逼那老妪身后三四尺处,贴壁而立。
两人轻功卓绝行动起来下带一点声急。
只听三手搜魂包方说道:“唐老太,这地方有些不对,咱们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百代暗暗忖道:原来此人是以用淬毒暗器威震武林的唐老太,无怪能无声无息,连毙了这四条巨形大汉,想来这些人定都是中了毒药暗器死去的了,唐门暗器之毒,果是名不虚传。
只听唐老太低沉地说道:“包方,你心中害怕了吗?”
包方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包某人闯荡江湖,大风大浪.正不知经历过多少,生死之事岂会放在心上。只是在下觉着这假山月复中,似非人居之处,万一中了别人诡谋,岂不死得太冤枉。”
说话之间,随手一挥,又晃燃了火折子。
唐老太拐杖横胸,当先而入,直向那铁门之内行去。
百代凝神看去,只见三手搜魂包方手中的火折子,微微颤抖,生似那铁门内的事物,寒人心魄。
那两个贴壁而立的长袍人相互打了一个手势,遥随包方身后,进了铁门。
百代举步而进,远远跟在两个长袍人的身后,步入铁门,油生一股寒意。
这是一座广大的密室,四面都是黝黑的石壁,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无数的棺材。
室中间,有一座丈余见方的水池,地中满是积水,阵阵阴寒之气,由池中泛升而起,弥漫全室。
水池旁边横立着一块牌楼,上写着三个红色的大字“迷魂牢”。除此而外,室中再无陈设。
唐老太和包方已然深入厅中,那两个长袍人也已走过水池牌楼。
包方似是受不了恐怖气氛的感染,重重的除了一声,道:“老前辈,这室中尽都是陈放的死去之人,有什么好查看的?”
唐老太忽然倒过脸来,冷冷地说道:“我要找我的孩子。”
包方吃了一惊道:“什么?令郎也在这里吗?”
唐老大道:“不错,就在这陈列棺材之内,唉!只不知他在哪一具中?”
包方倒抽一口冷气,道:“这么说来,令即是已经死了?”
唐老大道:“没有,他还好好的……”
微微一顿,接道:“这不过是听人说的,但愿那人下会骗我。”
包方不解地问道:“令郎还好好的活着,躺在这棺木之中,放置这阴森寒冷的冰室之内?”
唐老太道:“不错,你可是不信吗?”
包方道:“我包某人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的稀奇古怪事儿,不能算少,但未死之人,密封在棺木中,存放在冰室之内,实是未闻未见之事,在下倒是有些不敢相信。”
唐老大道:“老身索性再告诉你一件使你震惊的事,这些排列的棺木之中,不但有老身之子,而且还有几位江湖上大大有名之人!”
包方探手入怀,又模出了支火折子,接燃起来,说道:“不知是哪些高人,在下洗耳恭听!”
唐老大道:“辰州言家门的掌门人言凤刚,可否算有名之人?”
包方道:“言家拳法,在武林别树一帜,兼有阴柔刚猛之长,自是算得大有名望之人……”
唐老大道:“尚三堂算不算有名人物?”
包方道:“此人不但武功过人,而且交游最广,黑、白两道,九大门派,几乎是无人不识,为人最是豪爽,大半生行走江湖,从未听说他树过什么敌人,自然要算是有名人物了。”
唐老大道:“玄月道长呢?”
包方道:“剑术精绝,名倾四海,他和当今武当掌门人玄真道长,被尊为当今两大名剑……”
唐老太接道:“这些名震江湖的人物,都在这列放的棺木之中。”
包方呆了一呆,五指一松,火折子掉落地上,摇摇头道:“如若老太说的都是真实的事,这该是一件震动武林的大事了……”
唐老太道:“还有中原四君子……”
包方捡起了火折子,道:“中原四君子也在这些排列的棺木中吗?”
唐老太点点头,严肃地说道:“不错,这些人如若都真的还活在世上,只怕这些棺木中,都是江湖上有名之人!”
包方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咱们先打开一具瞧瞧再说。”
大迈一步,走到了一具棺木前面,伸手去揭棺盖。
果然,那棺盖并未加钉,应手而起。
唐老大虽然说的活龙活现,但她心中对此事却是信疑参半,纵然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把他装入棺木之中,放在这山月复内阴寒石洞之内,不冻死也得活活的闷死。
包方揭开棺盖,唐老大立时伸过头去。
火折子光耀闪闪,照着棺木中仰卧之人。
只见他脸色苍白,生似一个久年卧塌未起的病人,呼吸十分微弱。
包方放低了火折子,仔细瞧了瞧那人,颤声说道:“老前辈,这人当真还活着未死。”
唐老大双眉耸动一下,说道:“南宫世家中人,千方百计的生擒了这样多武林高手,装入棺材,放入这阴寒的山月复冰室,决非无因……”
这本是她心中之言,但却自言自语地说出口来。
包方一拍大腿,道:“对!南宫世家把这些武林高手生擒活捉,藏入棺木,置放山月复冰室,定然有着极大的阴谋。看棺木排列,不下上八十口之多,如若每一具棺木中装上一人,也装了七八十个武林高手,这决非一两年内能够办到……”
唐老大突然长叹一声道:“数十年来武林中频传老一辈的高人失踪之事,老身还道人一老迈,其心淡泊,不愿再在江湖上逐鹿争霸,隐迹山林,不问世事,却不料都被南宫世家中人活捉冷藏于此……”
说话之间,突听那棺木之中,传出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阴森的石室,排排并列的棺木,已使人油生着恐怖的感觉,这一声长长的叹息,直使人不寒而栗。
饶是唐老太身负绝技,包方久走江湖,也不禁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意。
包方重重的咳了一声,壮壮胆子,猛然一提丹田真气,举起右掌,准备应变。
忽觉左手一疼,本能一甩手腕,火折子丢了出去。
原来他手中的人折子,已经燃完,烧着了手指。卟的一声,火折子落着实地,火光一闪而熄。
阴森的石室中,骤然间黑暗下来。
就这一刹那间,那棺木中仰卧之人,突然站了起来。
包方一转脸,正好碰在那人冰冷的脸上,但感一股寒意,直传内心,全身一颤,背脊上冒出了一股冷汗,赫然向后跃退。
唐老太也似是被那突然站起来的棺木中人吓的一呆,怔了一怔,才冷然说道:“你如还能说话,那就干干脆脆答复老身的话,如想故弄玄虚吓人,可别怪老身手下无情。”
那人也不答话,右脚一抬,跨出了棺木。
这山月复石室之中,黑暗如漆,伸手难见五指,唐老太虽然目力过人,也难见五六尺外景物。
但那人却似行如白昼,动作迅快无比,一侧身,闪过了唐老太,直向那一片水池奔去。
三手搜魂包方,迅快又晃燃了一支火折子,闪耀的火焰,逐走了黑暗。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奔行到水池旁边,用双手捧起池中之水,咕咕嘟嘟的喝了下去,一连喝了七八口,才停下手来,缓缓转过身子。
包方举高了火折子,只见那人惨白的脸色,已微微泛起一点血色,似是那几口冰寒的冷水,给了他甚多生机。
唐老太一顿竹杖,道:“你可能听得老身的问话吗?”
那人茫然站了一阵,缓缓点了点头。
唐老大心中一喜道:“那很好,你只要能老实回答老身的相询之言,我定当把你救出这山月复冰室。”
那人眉头一皱,似是在极用心思考虑唐老太言下之意,半晌之后,才似回忆过来,伸手指指嘴巴,双手乱摇。
包方道:“唐老太,这人是个哑子。”
唐老大道;“哼!定然是被南宫世家之人割去了舌头,才口不能言。”
包方目往那黑衣人,道:“你张开嘴来瞧瞧……”
那黑衣人还未想通话意,突听一阵滚石之声,自外面传了进来。
紧接着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外面有人来了,快把此人放入棺中,隐起身子,如若来的是南宫世家中人,或可借此机会,查明他们阴谋何在?”
唐老大一耸眉头道:“哪位高人,何以不肯现身一见。”
只听那低沉声音道:“此时此情,老太仍不减好胜之心,时间短促,不能再谈,快些把那人放入棺中。”
唐老太略一沉思,陡然欺前一步,点了那黑衣人的穴道,低声对包方说道:“快些熄去灯光,把这人抱入棺中,咱们也躲避起来。”
那黑衣人一切反应、动作,都是较常人缓慢甚多,是以唐老太一击成功。
包方依言熄去了火折子,抱起那黑衣人,放入棺中,合上棺盖,隐入棺木后面。
唐老太艺高胆大,并未立刻躲起身子,缓步绕那冰池一周,才隐入另一具棺木后面。
不大工夫,果然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一个头梳双辫的小婢,高举着一盏纱灯,当先走了进来。
在那青衣小婢的身后,紧随着一个年约三旬的白衣妇人。
灯光照耀之下,可清晰看到那白衣妇人的容貌。
她是个很美的妇人,柳眉凤目,纤腰细细,衬着那一身素白装束,看上去甚是雅淡娴静。
唐老大暗暗忖道:这女人看上去一派高贵雅静,全不像凶恶之人,如非亲见这迷魂牢中冷藏生人的恐怖,别人说来,决难置信……”
心中在想,手中却暗扣了一把见血封喉的蝎尾毒针,准备出手。
在她想来,那四条巨形大汉,都已死在自己毒针之下,横尸甬道,而且密门洞开,万无不被发觉之理。
哪知事情竟然大大的出了她意料之外。
那白衣妇人似未曾发觉这些事情一般,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吩咐那青衣小婢,道:
“挂起纱灯。”
那青衣小婢应了一声,把纱灯高高吊在牌楼之上,然后随着那白衣妇人退到了门口,垂首而立。
显然,两人似在等待什么?
唐老太观察那白衣妇人的神情,毫无讶异之感,心中暗道:“这女人好生阴沉,这等隐秘之地,发生惊人之变,她竟能这般的沉得住气。南宫世家中人,当真是可怕的很。”
只听步履之声,传了过来,又是两个青衣小婢,高举纱灯而人。
二婢身后,又随着两个素衣妇人。
这是两个很美的女人,年龄比那当先而来的白衣妇人还要轻些。两人同时欠身,对那先来的白衣妇人行了一礼。
只见那先来的白衣妇人微一点头,口齿启动,对两人低言数语。
她施展千里传音之术,别人也听不到她说的什么。
两个白衣少妇,同时回顾了相随的青衣小婢一眼,道:“挂起纱灯。”
两个青衣小婢应声向厅中走去。不大工夫,两盏纱灯,高高升起。
原来这阴沉的石室中,早有挂灯的铁钩,只要把纱灯挂在铁钧上,牵动那系在那牌楼上的绳索,纱灯就上升到及顶之处。
三盏纱灯照耀下,厅中的景物,已清晰可见。
唐老太暗忖:这三人下知在搞什么鬼?只见都站在石门口处,和那先来的白衣妇人相对而立。
心念转动之间,突听竹杖触地之声,混合着步履的声音,传了过来。
三个白衣妇人同时间开一侧,让开正道,神情肃穆,欠身垂首。显然,来人乃南宫世家中身份极高之人。
但闻步履声言来愈近,一个鸡皮鹤发,身着银白短装,手握竹杖的老妪,缓步而人。
隐身在棺材后面暗影中的唐老太,看得心中一动,暗暗忖道:好啊!原来是一群女人作怪,我还道只有我们四川唐家代代以女性掌理门户,想不到这南宫世家,竟然也是一群妇道人家主理门户。只见那老妪目光轮转,打量了四周一眼,突然仰脸大笑道:“哪一位高人,深入了南宫世家禁要之区,单是这一份胆子就叫老身佩服得很……”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能够深入此地,定非无名之辈,藏头露尾,岂是英雄行径,何不大大方方的请出一见,老身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唐老太久历江湖,见闻博广,听她口气,尚未发觉自己藏身之地。
何况适才有人用传音入密之术示警相告,显然这石室之中,尚有他人,而且个个身手,都非凡响。
别人既是不愿暴现身形,自己又何苦自露形藏。心念一决静伏不动。
那老妪喝问数声,不闻回应之言,脸色立时一变,双目圆睁,眼神如电,冷笑一声,说道:“这石室方圆不过数丈,纵然藏的是一枚钢针,老身也不难搜寻得到,何况是人,既是不吃敬酒,那就勿怪老身失礼了……”
目光一转,扫掠了三个白衣妇人一眼,道:“凤贞、秀铃守石门,不论何人,妄想出此石室,格杀勿论,素玉由左向右搜查。”
语声甫落,人已离开原地三尺,由右向左搜去。
那最先入室,年事较长的白衣妇人,应声移动身躯,由左面向右查去。
唐老太扣紧一把蝎尾毒针,暗运功力,蓄势待发,心中暗暗忖道:这老妪眼神如电,恐是这四个女人中武功最强之人,也似是这般人中的首脑人物,能够一举把她击毙,余下之人,就好对付了,只要能留下一个活口……
忖思之间,那老妪已到身前四五尺处,相隔也就不过是两三具棺木的距离。
唐老太正待发出毒针,那策杖老妪却突然停了下来,凝神静听。
唐老太一皱眉头,暗道:这老婆子弄的什么玄虚,凭我的耳目,在这里停了半天,就听不出一丝声息,这老婆子怎的刚到附近,就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凝神听去,果然有一种极微弱声息,由右面第三具棺木中传了出来。
那声息微弱得有如一枚钢针跌落在地上,只要一个人的呼吸之声,就可以把它遮掩了去。
那微弱的声音,却有如一柄铁锤般,击打在唐老大的心上忖道:这老婆子耳目这等灵敏,定然是有着上乘内功,看来今宵果然是遇上生平未遇的劲敌。
一叶知秋,江湖阅历丰富的唐老太,只凭那策杖老妪听到的微弱之声,已判断出南宫世家的女主人,身怀绝技,轻敌之心,突然消失。
只见那策杖老妪举起手中竹枝,在那棺木上轻轻敲了两下,低声喝道:“素玉,快些过来。”
那正在向右搜查的白衣妇人,应声飞跃而至,欠身说道:“婆婆有何吩咐?”
她的身法美妙,迅快绝伦,而且跃飞之间,不带一点声息。
唐老太暗里叹息一声,赞道:好俊的轻功,看来这几个容貌如花的素衣女人,个个都身怀上乘武功。
但闻那老妪说道:“这人已经自行在棺木之中活动,还不放他出来!”
那白衣妇人道:“此人存棺尚不足一月之数。”
那老妪摇头说道:“我已经不止告诉过你们一次了,死书活读,每人的天赋、师承,都不相同,本身的功力,也大有差异,三七之后,必然是有着不同的变化,快揭开他的棺盖瞧瞧!”
那白衣妇人欠身应道:“孙媳愚昧,惹婆婆生气。”
素手一挥,揭开棺盖。
那策让老妪竹枝伸缩,探入棺中点了两下,忽然闪到一侧。
只听一声长长呼吸之声,一条人影,疾如鹰隼般由棺木中一跃而出,飞落到七八尺外,才落着实地。
唐老大凝目望去,只见那人年约二十五六,全身黑衣,方面大耳,环目阔口,灯光照耀下,面色惨白得不见一点血色。
那策杖老妪,双目中暴射出逼人的神光,凝注那黑衣人的脸上,缓缓挥动着左手,口中却低吟出动人的歌曲。
声音低沉微弱,有如梦吃一般,叫人听来,有着昏昏欲睡之感。
那黑衣人圆睁的双目,在那声音催眠之下,缓缓闭上了双目,缓缓坐下了身子。
唐老太看得暗自惊道:这是什么武功,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策杖老妪微微一笑,说道:“七十二地煞,又增一个,只余下二个名额了。”
那白衣妇人屈指算了一算,欠身说道:“婆婆,七十二煞中尚有四个空位,除了此人之外.还有三个……”
那策杖老妪竹杖轻轻一顿,低声接道:“为什么?在老身记忆之中,该还有三个名额,难道老身还会记忆错误不成?”
那白衣妇人道:“婆婆忘了一人,因凤贞点错了他的经脉,变成疯癫之症,已难再控制,不足应命克敌……”
那策杖老妪凝目沉思片刻,道:“不错,老身倒忘怀此事了。”
那白衣妇人暗查那老妪脸色,看她并无愤怒之意,才低声说道:“婆婆,四大金刚,突然间消失不见,显然已有高人,潜入这迷魂牢来,四人力大无穷,皮粗肉厚,纵然遇上内家高手,也不致无声无息的被人杀害……”
那策杖老妪突然仰起脸来,咯咯一阵大笑,声音尖厉刺耳,有如伤禽悲鸣,夜枭怒啸,响彻石室,绕梁不绝,听得人头皮发乍,不寒而栗。
随那大笑之声,她那皱纹堆累的脸上,泛现起一股浓重的黑气。
笑声顿住,阴森的石室中,又已恢复了它原有的沉寂。但那策杖老妪,经过这一阵大笑之后,却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只见她皱纹堆累的脸上,突然胀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已然消失不见,一张脸上比刚才宽大一倍,黑气笼绕之下,阴沉可怖,形如厉鬼,两道闪烁着凌芒的目光,有似两只燃起的烛火,咄咄逼人。
但见她目光左旋右转,环扫了一周之后,突然高声说道:“唐老太,在这座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石室之中,你还能逃到哪里,你在武林中也算得一门首脑人物。藏头露尾,成何体统?”
这几句话,句句如刀如剑,刺人了唐老太的要害,虽然明知遇上了生平来遇的强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一面紧扣蝎尾毒针,准备随时出手,一面缓步行入室中。
那白衣妇人目光一扫唐老太,缓缓向一侧退去。
不知她是否已发现了唐老太手中暗扣霸道无比的暗器,有意闪开,或是为那策扶老妪让出一条路来,增大一点两人动手的地方。
唐老太虽然久经大风大浪,但也未见过那策扶老妪那等可怖的形态,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意,陡然停了下来。
这时,两人相距,大约有四五尺远。那策杖老妪冷森一笑,道:“果然是你。”
两人同是用的竹杖,虽是年龄大小不同,但都已是年在半百之上的老妪,彼此相对而立,不禁互相打量了几眼。
唐老太道:“正是,正是老身,四川唐家第九代掌门人。”
那策杖老妪淡淡一笑,道:“你的胆子很大,竟敢闯入这迷魂牢来。”
唐老太冷冷答道:“大江南北,五湖四海,老身何处不能去!”
那策杖老太双目眨动了两下,眼神更见凌厉,逼注在唐老太的脸上,道:“数十年来,你是擅闯南宫世家迷魂牢的第一人。”
唐老太道:“龙潭虎穴,刀山剑林,老身亦不知经过多少,何惧这一座区区的迷魂牢……”
微微一顿,接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得请教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脸上虽是满布黑气,狰狞可怖,但她言词和神态.却转变的十分平和,缓缓说道:“数十年来,进入这迷魂牢中的武林高手,不下数百之多,因药物不全,致有大部分人,死于非命,不过此情在近十年内,未再发生,想你定然关心令郎,先行奉告。”
唐老大怔了一怔,道:“犬子当真在这里吗?”
南宫夫人道:“但请放心,在你未死之前,老身定当让你和令郎见上一面就是……”
语音微微一顿,突然转成了冷厉的口音,道:“数十年来,进人这‘迷魂牢’的高手虽多,但都是老身费尽了心机,请得他们到此,在这些人手中,老身自信有甚多武功不在你之下的高手,截止目前,非老身所请之人,你算得第一个进入‘迷魂牢’中之人。”
唐老大接道:“那当真是荣幸的很。”
南宫夫人道:“你既然发现了我们南宫世家数十年的秘密,又听到老身亲口告诉很多武林高手的失踪之因,大概该了解,你生离此地的机会,十分渺茫……”
突然放声一阵大笑,脸上的黑气,似又增加了甚多浓度,冷森地接道:“老身曾经立志要捉足七十二煞,余额尚空三名,以你的武功,如能编入七十二煞之中,不难成为四大领队之一,那时,你不但下会再想令郎,而且也永无烦恼,甚至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尽将一古脑儿抛去,想想看,那是一个何等浑朴的世界,除了吃饭、杀人之外,再不知世间有忧苦之事,是何等的悠闲……”
唐老太怒声喝道:“住口!”
南宫夫人冷冰冰地说道:“不吃敬酒吃罚酒……”
唐老太竹杖一顿,打断了南宫夫人未完之言,说道:“老身只问一事,你何以知得老身到此?”
南宫夫人道:“四川唐门的毒药暗器,见血封喉,才能在无声无息之下,击毙守护这山门的四大金刚。”
唐老大冷哼一走道:“原来如此,老身还道你当真能预卜未来……”
南宫夫人那黑气笼绕之下的两道眼神,迅快移注到唐老太左手之中,说道:“你手中扣着暗器,可是准备要突施暗算吗?”
唐老太道:“纵然告诉你再行出手,只怕你也难躲过。”
南宫夫人冷漠一笑,道:“四川唐门的淬毒暗器,诚然是武林一绝,不但歹毒绝伦,见血封喉,而且种类繁多,下下数十种,施用手法,亦极毒辣,连绵不绝,大小混杂。数百年来,武林中出了不少身怀才艺之人,但暗器一道,却始终未能超越过你们四川唐家,这证明唐门的暗器,确有独到之处,并非浪得虚名。你是这一代掌门之人,想那暗器手法,自是冠绝同门了……”
声音突转冷厉,接道:“但你们唐门的淬毒暗器,对待老身,却是毫无效用。”
唐老太冷哼一声,道:“你可要试试吗?”
南宫夫人道:“老身之言,你或不信,你手中现有暗器,何妨一试……”
微微一顿,又道:“不过你先得想清楚一件事,如若你的暗器不能伤了老身,那就得答应老身要求,充作七十二煞中人。”
唐老太暗暗忖道:我手中扣的一把蝎尾毒针,不下四五十枚之多,在这等距离之内,万无不中之理,而且其针细如牛毛,纵然有上乘气功,凭我深厚的内力,谅她也难逃过动运。
两人都有无比的信心,四目相注,都泛起冷漠的笑意。
唐老太一顿手中竹杖,说道:“如若我失手伤了夫人,唐门暗器,见血封喉,夫人只怕连一句遗言,也难出口,立时将气绝而死,先让老身一见犬子之面。”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尚未答复老身之言,如若你答允就任七十二煞中人,我就立时释放令郎。”
唐老太道:“万一你伤在我暗器之下呢?”
南宫夫人道:“那只怪老身学艺不精,死而无怨。”
唐老太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南宫夫人一摆手,道:“素玉,你找出唐通,先让他服下一杯醒神汤,推活他的穴道,让他们母子谈上几句体己之言。”
常素玉应了一声,找到一具棺木,揭开棺盖,拉出唐通。
唐老太暗中留神观察,发觉那具棺木,由左向右数,第九口,暗暗地记在心中。
灯光之下,看的甚是清楚,只见那拖出棺木之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正是爱子唐通,不禁心神大恸,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但她终是有着丰富的江湖阅历之人,强自镇慑心神,片刻之后,重又恢复了镇静。
常素玉缓缓把唐通放在地上,推拿他七八处穴道后,陡然飞起一脚,踢在唐通右助之上。
唐通整个身躯,应脚飞起,跌摔在唐老太的身前。
唐老太眼明手快,就在唐通身子将要落地示着之际,竹枝陡然一挑,把唐通的身子挑了起来,头上脚下的站在实地之上。
刚从棺木中拖出来的唐通,生似已死之人,全身僵直,动也不动一厂。
但这片刻工夫,唐通已然似恢复了生命,只是他的神智,还未完全的清醒过来、望了唐老太两眼,满脸茫然之色。
母子情深,唐老太虽然是久经风浪之人,目睹爱子神态,也不禁黯然神伤,长长叹息一声,道:“通儿,你仔细瞧瞧,可还识得老娘吗?”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道:“在他未吃醒神汤前,这世上已无他相识之人。”
唐老太双目喷射出愤怒的火焰,瞧了南宫夫人一眼道:“咱们约好之言,你要使他神智尽复,何以竟不守信约?”
南宫夫人道:“你急什么?老身之言,问无不算……”
微微一顿又道:“快倒醒神汤来。”
只见守在那石门旁侧的两个白衣少妇之一,探手从怀中模出一个翠玉小瓶,交于身侧青衣小婢。
南宫夫人突然似想起来一件什么重大之事,双目投注在唐老太的脸上,问道:“进入我南宫世家之人,想来下至你唐老太一个人了,既有同伴,何不请出一见?”
唐老太略一沉吟,道:“不论来人多少,你尽可把这一笔帐,全记在我们唐家头上就是。”
她自恃身份,不肯谎言相欺,但又不愿说出另有人藏在这“迷魂牢”内,故而大包大揽。
其实,除了包方之外,唐老大虽然已知这“迷魂牢”中藏的有人,但究竟是什么人,她却是一无所知,纵然想说,也是说不出来人是谁,那将大大损伤她的威名和尊严。
南宫夫人仰脸一声冷厉的大笑,道:“那很好,但愿来人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免得老身日后多费一番手脚。”
言词之间,已隐隐暗示出,凡是武林声威并重之人,都已是她们南宫世家中未来的敌人。
这当儿,那手执翠玉瓶的青衣小婢,已然奔到了南宫夫人的身侧。
唐老大为使爱子能早些清醒,强忍怒火一语不发。
南宫夫人目光一扫那青衣小婢手中的翠玉瓶,低声说道:“素玉,把这瓶醒神汤让他服下。”
常素玉应了一声,取过那青衣小婢手中的翠玉瓶,缓步向唐通走了过去。
唐老大双目如电,冷冷地投注在常素玉的身上,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沉默中潜伏着无比的紧张。
常素玉玉腕一翻,纤纤五指,已抓住唐通的肩头,手法精熟,指尖拿捏之中,正是唐通肩上穴道要害。
不论武功何等高强之人,在肩上大穴被拿之后,也将消失去反抗之能。
唐老太一皱眉头,道:“这等手法,使人饮用药物,老身还是初见……”
南宫夫人接道:“令郎人虽醒来,但神智未恢复,可是他的武功,并未失去,且因神智未复,出手攻势,更较平时凌厉,此时此情,纵然亲若母子,他也未能辨识,如不拿住他‘肩井’大穴,强迫他眼下醒神汤,只怕他出手一击,打飞玉瓶,岂不可惜了那珍贵的药物。”
只见常素玉右手扬动,把一瓶醒神汤,尽皆灌入了唐通的口中。
唐老太关心爱子,已无暇再和南宫夫人争论,双目湛湛,凝注在唐通的脸上。只见唐通缓缓闭上双目,似是重又是了过去。
唐老大一顿竹杖,大声喝道:“你还不放开他肩井大穴,是何用心?”
常素玉耸了耸柳眉儿,说道:“此地何地,此时何时,老太最好是自重一些,惹得我动了怒火,我就一掌击断他的心脉,又该如何?”
唐老太怔了一怔,默然不语,爱子的性命,握于人手,她纵然心中怒火高烧,也是不敢发作。
只见唐通那惨白的脸色,逐渐泛起一片红晕,倏忽间艳红如火,长长吁一口气,醒了过来。
唐老太难再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沉声喝道:“通儿你睁开眼睛瞧瞧哪个来了?”
推开头上青帕。
唐通缓缓眸开双目,茫然地望了良久,才突然叫出一声:“母亲大人!”
他肩井大穴,仍被常素玉五指扣拿,口虽能言,但身子却是不能挣动。
唐老太怒声喝道:“他人已清醒过来,你还拿住他穴道作甚?”
常素玉冷冷说道:“久闻四川唐老太之名,只不知传言是否真实,等会儿我要领教领教。”
缓缓松开唐通肩井大穴,向后退去。
唐通暗提真气,活动了一下血脉,直对唐老太冲了过来。
南宫夫人冷森一笑,道:“给你们母子一盏热茶工夫,说几句慈孝之言,过此时刻,你们母子即将置身于另一个天地之间,在那里没有烦恼,没有情爱,母子视若陌路,唉!那当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绝好去处。”
唐老大冷哼一声,道:“只怕未必,唐门的毒药暗器,或将使你们几代夫妇,会晤九泉之下了……”
目光转注在唐通身上,接道:“孩子,你定定神,为娘的在此,大概再没人能动你了……”
唐通只觉满月复俱是要说之言,但一时却不知该说哪句才好,只叫得一声:“母亲……”
倏然而住。
唐老太道:“你不用害怕,详细的把经过之情,告诉为娘。”
唐通略一沉思,道:“孩儿奉命东上……”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打断了唐通之言,道:“这等说法,岂不要延误了你们母子谈论正事的时刻,老身之意,你们母子还是谈论些身后之事的好!”
唐老太转脸望去,只见南宫夫人脸上的黑气愈见浓烈,似是已经漫展身外,全身上下,似是都被一层黑气环绕包围,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些黑气,似是都由她身内发出,定然是一种什么奇异的内功了,多延一分时光,她身上的黑气,似乎就增浓甚多,倒不如早些和她动手,或可多操一分胜机……”
心念一转,低声对唐通说道:“孩子,你紧随在我的身后,待为娘的打发强敌,咱们离此详谈不迟。”
南宫夫人忽然纵声大笑,声音尖厉,刺耳异常,四壁回音,满室尽都是尖厉的大笑之声。
唐老太暗中提聚真气,大喝一声:“先接老身一杖!”
竹杖一伸,直令而出。
南宫夫人双肩微一晃动,轻灵飘逸的闪开了数尺,冷冷说道:“你难得是老身十合之敌,还是动动你们唐家赖以成名的暗器吧!”